“幺娘,姑娘家别那么精明,太精明了阿娘怕你过不好这一生……”花氏眨了眨泪眼抚摸闺女的头。
陈幺娘脑袋脱离了她娘的手掌心。
“形势逼人强,阿娘以为这是我精明吗?错了,这是瞎子在我小时候不懂事时,常在我耳边说的阳谋,他真教会了我怎么生存做人!”陈幺娘怀念的扯了扯嘴角笑。
那时候她一岁多不懂事,瞎子常常喝酒喝高兴了,在她耳边大谈特谈为人处事之道。
没事的时候,还会给她念一两页兵书讲解,反而在她四岁以后表现懂事了,瞎子再未对她说过这些东西了。
花氏捏针的手抖了好一会平静下来,“他吝啬话,不过随口说两句你就当真了?”
“当的真真的,”陈幺娘接话露出大大的笑脸。
“他说这世上阴谋诡计走不远,即使能侥幸走一时,也不会有好下场的,唯有摊在明面上的算计,才能一直走下去,我便记住了他的阴谋论阳谋论。”
“我杀瞎子用了他的阳谋论,他对咱们娘俩用的就是阴谋,所以他死的没有好下场。”
“我杀他儿子用的也是阳谋论,甚至他儿子我都没有沾手,别人抢着哭着要去杀他,还没人知道是我的心思。”
“他儿子暗地里对我用手段,我便让他死前受尽痛苦,落气直接肥鱼。”
“这世上但凡对别人起心思,就没有不败露的时候,只是在于见不见得光而已。”
“他们爷俩用的手段见不了光,我回用他们见不了光的心思,便是彻底给引导刨开光下,我要让他们死的有口难言,瞎子在地下不晓的为不为我骄傲!”
“我知道凤池来历肯定不简单,但还是选择跟他入百花寨,也明白跟着他,将来未必会有好下场,可我还是心甘情愿的入寨了。”
“因为他是唯一一个,能带我们脱离水鬼的人,除了他,我们这群孩子别无出路,拒绝了他,我们只能一日一日的下水跟官兵抢盐,说不定明天死水里了连个水花都没。”
“而入了百花寨就不一样了,可以多出好多看不见的机会!”
陈幺娘看她母亲迷茫的样子,自然的住口不再往深了说,她阿娘听不懂,说了也只是徒增她的烦恼。
花氏愣愣的看着闺女,这女儿出生以来,一直都让她有种陌生感,才十一岁,却私下常对她说大人之言。
……
经过娘俩私下里的风波说开,花氏对闺女不像以前那般诸多限制,大多数的时间里她都是保持了沉默,每天围着火盆跟儿媳妇做衣服。
陈幺娘千盼万盼中,她的麦苗长的能用了,倒出来剁碎洗干净,切十多个南瓜带瓜皮,与少量的糯米混合一起蒸熟。
陈锄头跟小杏雷打不动的扎果核,雨雪天没事做扎果核变成了大事。
小草帮陈幺娘烧火煮饭,屋里几人忙的有模有样的。
“放一起干啥?”花氏缝衣服缝累了拍拍手,抬头便看见幺娘把麦苗掺饭里。
“要它们发酵糖液,”陈幺娘一边说一边用力掺拌饭。
屋里其他人听了都好奇的围着锅台看。
“行了,剩下的就等着明早过来慢慢熬了,”陈幺娘拌好饭给盖上锅盖,又去灶洞拨了拨热灰。
陈锄头看了有点感兴趣,有心想问两句,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要问个啥出来,想着算了明早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中午不吃饭埋头洗野果晾干,傍晚冬花回去糊了一盆黑粮馍馍端来,目前几人吃饭都是在一起的,做饭的主力是冬花,其他人帮忙打下手干家务。
也没个菜,白开水配馍吃饱为止,一顿饱馍馍吃完天也黑了,继续淘弄野果忙到夜深才散。
第二日天刚有点亮意,陈锄头自己就晃晃的跑来了,陈幺娘还没起床开门,他缩在门角落躲寒风。
“阿兄你怎么来这么早?”陈幺娘冷呵呵的打开门,看冻的脸发青的陈锄头露头,身上衣服又薄又破的都是补丁。
“我来跟你学熬那什么糖,等学会了给你阿嫂熬点,她最近馋的厉害,”陈锄头搓搓手进屋说道。
陈幺娘闻言脸上闪过惊讶,“阿嫂以前也嘴馋吗?”
“没有咧,不知道最近怎么了总馋的很,夜里睡觉做梦都想吃糖,”陈锄头闷闷的回道。
陈幺娘看陈锄头表情好想呼死他,对自己媳妇太不上心了,这怕不是有了吧?
“那我现在熬,”说罢陈幺娘舀水洗漱好,快步跑去锅屋揭开锅,锅里稀稀黄黄的水沥样有点像拉肚子。
她找了盆,又找了一块新的滤布搭盆上,把锅里的酵汁舀滤布上,不多时一盆水倒去闲着洗干净的锅里,继续滤,直到把锅里舀完装满开口道。
“阿兄点火给锅里水烧开。”
陈锄头一听忙坐下点火烧水,滚滚的开水翻滚来回烧了两次,减小火力慢慢的熬着水锅。
花氏她们来的时候,锅屋里充斥了一股香甜的味道,远远的闻着很让人咽口水。
“你们一大早就来熬糖了?”花氏拿着衣服快步进锅屋看。
“阿兄来的早所以做的早,”陈幺娘拿着锅铲用力的在锅里搅,一直搅到糖挂大旗了,要求火再小点。
“饭好了吗?”陈幺娘摸摸肚子问。
“好了好了,”冬花忙不迭的把怀里黑馍馍给众人看。
陈幺娘接过盆,拿了大块馍放平,撅了一大坨糖放馍上摊平,“阿嫂给你吃。”
“我……这不是要弄野果吗?吃这么多得少做多少野果了,”冬花咽了咽口水不敢伸手拿。
“弄野果的够了,”陈幺娘说完直接把馍放冬花手里,又拿了一块馍,给她娘也抹了一块出来。
花氏本想说不吃的,又看闺女不经意的眼神便笑道,“快趁热吃,省的糟蹋了他们兄妹一早上的活。”
陈幺娘给小草小杏抹了一块,给自己也抹了一块,又看陈锄头一心一意的烧火,给他抹了两块递过去。
“真甜!这么甜的饼,还是去年过年寨子里做丢了的点心,我路过尝到过一块,”小草咬了一口饼满足的说道。
陈幺娘闻言见她们吃的都上心,便对陈锄头说道。
“阿兄我看你挺勤快的,你要不种点甜杆子(甜高粱、田秫秫)熬糖得了,你看野牛桥这附近土地干巴巴的,种庄稼什么的,也不收还浪费了种子。”
“甜种子就不一样了,耐干旱吃肥也不多,几文钱能买一大把种子回来,完全可以给家门口种满甜秆子,到时候长熟了砍回来轧汁,一锅糖可以卖两三百文呢!”
陈锄头咬饼的嘴不动了,目光晶亮的看着陈幺娘,“可是阿娘说……要去别地忙事……”
“去别地忙事也不耽误种它,它又不要你日日夜夜的伺候它,种点也是增加额外收入,”陈幺娘口齿不清的说道。
“那我听你的,种!”陈锄头精神的点点头答应好,来这里什么都好,就是生不出活路让人恐慌的厉害。
锅里的糖越发浓稠了,陈幺娘赶紧拿盆给糖盛出来,给糖锅上了半锅水盖着让烧开,盆里糖端去院子里放凉。
“阿嫂我给你再抹点糖……”
“不要了,”冬花连忙摆手说什么也不要糖了。
哪能紧着糖吃,吃一块尝个味就行,这都是勒紧肚子省的口粮熬的糖,好留着过完年卖钱用的。
“没事,再给你们吃一块,本来糖是不够用的,呶,上次鱼波精回来给我带了不少糖,一下给家里野果做了一小半,现在熬糖做它们不饥荒了。”
“今年咱们野果要是做成功了,明年冬天打霜以后,阿娘跟阿兄就大力摘野果去回来做,这东西需要糖,必须得量做大了才有钱赚,”陈幺娘说着又抹了几块糖馍分掉。
“回头家里的野果做完了,我挑着筐去桥那边树林里摘,”陈锄头没抬头的回答。
“啥,桥那边树林里也有野果?”陈幺娘懵了忙问。
“有,多的都是这野果子,搞半天妹妹不知道吗?”冬花惊讶道。
“我知道泥岛上有野果,我不知道桥那边也有,既然桥那边野果多,回头家里好了的野果就开卖,我原本是怕现在卖了价不高亏了,想着留明年夏天卖高价的,”陈幺娘喜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天降一笔横财呀!哈哈哈……
花氏一听现在开卖,整个人顿时闪闪发着光芒,“现在就能卖了?”
“最早阿爹弄回来的几斤糖,做的果子都过去了二十多天,再有五六天左右,完全能开坛子卖了。”
“到时候我带信给鱼波精回来,拿几罐子带回去给吴氏大小姐尝尝,也给阿爹的上司们礼走掉,剩下的就等他们上门买了,”陈幺娘喜滋滋的畅想赚钱。
“小五,为啥要等你三哥回来?咱们可以自己去府城卖它呀,”小杏不理解。
“说到这个,你们就没我有经验了,”陈幺娘卖关子的拍了拍手解释。
“三哥拿它去给吴大小姐吃,那吴大小姐能白吃我们糖水果吗?她必然要看凤池的面子,肯定得买一点回去照顾我的生意。”
“你们想想,她多有钱的一个人,吴氏船场冬天来往多少人?就我们做的这一点糖水果,她全要了都不够塞牙缝的。”
“相反我自己去府城卖糖水果,是不是要找位置?位置要不要钱?地保要不要收保护费?还有那些溜闲的人,抢不抢?”
“然后别人买,不可能是买一大坛吧?那我们要不要买小坛分装?你还要拿一点给别人试吃,那有的人多无赖熊呀,有吃的撵都撵不走的,他能一气给我吃完了,我还不敢说什么,不然他闹事我一口都卖不出去。”
“来,阿兄阿娘你们伸手算算,去府城零卖能有活路吗?去了不但卖不掉,还有可能倒贴钱给地保们。”
“要是卖给大小姐就不一样了,那些坛子费省了,她还能多多的给咱们钱,换你们说选哪个卖?”
“没错,就卖给吴氏大小姐了,别耽误嘴皮子功夫了,吃也吃过了,把家里活忙完咱们都出去摘野果去,”花氏一拍大腿比闺女积极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