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慧没有想很久。
她脑中浮现的第一个骄傲,是没有补课,也不需要花钱买分数,靠自己的本事拿奖状,考大学,拿奖学金。
这是她属于普通人时期的荣光。
第二份骄傲,是她在大学期间就创业,用自己的钱买下印刷厂。这时候的她,已经是别人眼里的小老板,解决工人就业问题,让老员工安心养老。
这是她属于小资本时期的荣光。
压力巨大,但有满足感,有成就感,也有挑战。
她对未来充满期望。
但她的荣光,也在这时候戛然而止。她的印刷厂,她的心血,成了她的软肋,被迫嫁人,从此看似荣华富贵,却是屈辱的六年。
到现在,她还有什么值得她骄傲的呢?
周家无止尽地欺负她,看似公平交易的背后,从来就是不公平的打压。
再仔细想想,她考上的大学,她努力经营的印刷厂,她为此生出的骄傲,在那些权贵眼里,他们唾手可得,并且不屑一顾。
好像不在一个世界里。
而她,是从一个蝼蚁奋斗的世界,换到另一个金光闪闪的巨兽厮杀的世界。
黎珺娴看着眼神迷茫的简明慧,终于生出了痛快之意。
“简明慧,你太嫩了。你以为你很厉害,以为只靠着你自己那点本事,可以改变现状,打造你想要的人生?呵……”
黎珺娴嘲弄的摇头:“你自己再好好想想,不过我不会等你太久,毕竟机会不等人。”
……
明慧浑浑噩噩的离开私厨,差点没找到停车的地方。
她在那一片老城区逛了一圈又一圈,像鬼打墙似的走不出去。
这时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来:“简明慧,你死哪儿去了?”
明慧皱了皱眉,恍然想起来她本应该要做的事,顿时好像荡在空中的脚碰到了地面。
“嗯……啊?”她抬头,就看到停着的车子,静静地等着她。摁一下车钥匙,滴滴两声,车门弹开的同时,灯光大亮。
这一瞬,明慧忽然笑起来。
半个小时之后,明慧抵达陆御臣的别墅。
陆御臣高冷地抱着手臂,看着她从车里出来。
明慧拎着东西,看一眼偌大的院子。
上一次来,还记得这里全是草坪,现在到处是坑,几棵树歪歪扭扭的埋在坑里,还未来得及填土。
陆御臣见她慢吞吞的东看西看,不耐烦极了,大步走过去一把抢了她的袋子打开,一阵翻看。
果然有吴劭说的烤肉,烤饼。
不过冷透了,凝固的油脂把肉串黏在一起,让人食欲全无。
陆御臣:“没诚意就别来。”
他把袋子塞回明慧手里。
明慧没说什么,拎着袋子自顾自进入屋子,找到厨房,把吃的都拿出来,放入烤箱内加热。
陆御臣倚着门框:“这是我家,整的好像是你家一样。”
话音落下,肚子咕噜噜一阵响。
明慧扭头,只见陆御臣捂着肚子,脑袋别向另一处,眼珠子乱转,就是不看她。
淡淡笑了下,她说:“我饿了,借你的厨房用一下,你要是舍不得这点电费,那把这个月的电费单发给我。”
烤箱停下,取出托盘,烤肉滋滋冒着油花,孜然香味重新散发出来。
明慧说:“不过这点电费都舍不得,你也太小气。”
“我小气?”陆御臣勃然大怒,一把抢了吃的,“简明慧,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他饿极了,抓起肉串往嘴里塞,学着把肉串夹在饼里面,一把撸下,放几根葱,一片生菜,一口咬下去,舒服地吸了吸鼻子,然后不屑地白一眼简明慧。
明慧撕下一小块梅干菜肉饼塞进嘴里,细嚼慢咽,唇角微微翘起。
陆御臣一口气扫光大半,肚子终于饱了些,在剩下的食物中挑挑拣拣:“那什么槐花饼呢?”
明慧:“我吃了。”
在找到车子之后,回到车上就一顿吃。
漂亮的分子料理,和寻常难见的野生大黄鱼可能很好,但是能填饱肚子的槐花饼,更让人有幸福感。
“你吃了?”陆御臣瞪大眼睛瞧着她。
明慧看着他不说话。
陆御臣皱了皱眉毛,哼哼道:“看我做什么,你欠我的。这点吃的就能道歉了吗?没诚意就算了……”
明慧平淡的声音响起,打断他的牢骚:“陆二少,我怀孕,跟你没关系,我不欠你什么。”
陆御臣脸色一变,手一挥,所有食物打翻在地:“简明慧——”
明慧一鼓作气:“怀孕,是我的私事。我不觉得应该对你有所交代。我请这顿饭,是想跟你道谢,感谢你在我危难的时候来救我,又为我出气。”
陆御臣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咬紧牙,不知道是不是他气得脑子罢工,竟然找不到一句反驳她的话。
过了会儿,他冷笑几声:“好,简明慧,你是好样的,什么都是你说了算。但是,我要的不是道谢。”
“你滚吧。”
他扬起手指向门口。
明慧看他一眼,默了默,拿起她的手机和车钥匙,走了。
陆御臣没忍住,余光看她的背影渐渐走远。
他的大别墅很大,大的光是院子,就足够她走十分钟。
可是再远的距离,她终究会走出他的地方,消失在他的眼前。
男人手指握了松,松了又握紧,掌心捏出了汗。
这几天,他沉默、烦躁、愤怒,逼迫自己冷静。他没事找事,挖坑种树,试图将她从自己的脑子里赶出去。
再也不要想这个冷血又狡诈的女人了。
她比他更没有心,更心狠手辣,摧残了他的心志。
他只是要找个有趣的女人玩一阵子,度过无聊的时间,可是,他反过来被人玩了。
她拍拍屁股,说从头到尾,都只是她一个人的事,跟他无关。
说的他好像舔狗。
可是,他跑前跑后地围着她转,给她做了那么多事,他不是舔狗是什么?
一想到这,陆御臣气得要命,抓起身边的东西就摔,连烤箱都被他抱起来,狠狠砸在地上。
“嘶——”他倒吸一口气,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
原来是他刚才太用力,把掌心的水泡挤破了。
透明的汁水挤出皮层,满手粘糊,手掌微微颤抖。
他沉默很久。
当初在周晔的灵堂,他就知道她是小寡妇。
知道她有个秘密情人。
知道那个秘密情人是肖神……
他一步一步,知道她那么多秘密,他都没放弃。
那她怀了孩子,又有什么意外的,有必要这么生气……他是嫌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