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掩盖的事实,终究揭露在人前。
盛老爷子矛盾的内心,终将有一天面临现实。
那两个字,这无异当着整个权贵圈的面,宣告了一场无法回避的承认。
“外公,你难道不想知道母亲是如何丢失,又是如何丧失记忆的,难道你真的不想知道,母亲这些年究竟遭遇了什么?”
“她也是您的女儿,为什么您对待她,总是这么不公!?”
说话本是一门艺术,攻心至上。
事实往往最具说服力,基于实际发生的事件,是无法逃避的客观存在。
江稚月将完整的事实讲述出来,盛老爷子百般逃避也必须面对,他就该面对作为父亲的失职,作为丈夫的不忠!
盛家拼命想掩盖的,江稚月偏要揭开这层被粉饰的太平,让所有人都看清楚这背后的丑陋!
“稚月,你想说什么,我们大可换个场合,今天是盛家的重要日子,不要这么调皮。”盛老太太总能在巧妙的时间点开口,并示意盛老爷子身边的保镖将她带走。
江稚月执意反抗,便代表她存心和盛家过意不去,倘若她真心为江婉柔着想,就不该在人前揭露她知道的。
否则.....江稚月又该如何解释,江婉柔未婚先育,她是私生女的事实?
她非要这个关头逼迫盛家,岂不是也将自己陷入了难堪的地步,好不容易摆脱小女佣身份,成了盛家公主。
难道她要在权贵面前,承认她是最底层的私生女吗?江稚月若是认了,往后的婚嫁之事,又将如何自处?
盛老太太不相信江稚月聪明的脑子会想不到这般复杂的情况,聪明人往往懂得在关键时刻取舍,他们已经承认了她的身份,她最好还是见好就收。
看着盛老太太一双慈祥又略微带着警告的眼睛,江稚月不免发出了一声轻嘲。
她往前又走了一步,站在最明亮的光线下,迎接着所有人的注视。
其中有几道最为独特的目光,秦肆站在秦父身边,肃穆的黑衣,不苟言笑的俊颜。
他漠然的一双眼便在安保上前抓捕女孩时,瞳底深处的光仿佛被点燃。
男人往前迈出脚步,对面迎来萧景润的目光,以及秦父忽然偏过头,朝他望来的那一眼,没有言语,和秦肆酷似的眉眼,却多了岁月的威严。
秦肆坦然地迎接着秦父的眼神,“父亲,不妨听听她说些什么。”
牧莲生则站在牧父身边,修长苍白的手指整理着颈间淡紫色丝巾,神态玩味。
略微艳红的唇畔带着丝丝莹玉的色泽,他舔了舔唇,“老头,怎么样,盛老头的外孙女比你那帮情人漂亮多了吧?”
“你也想抱孙女了吧。”
牧莲生向来说话没个正形,精致而华丽的燕尾服,修身的剪裁完美地勾勒出修长的身形线条,优雅又迷人。
与之反差的永远是,他那嬉皮笑脸的表情。
萧景润的目光落在了女孩清丽的脸上,还有人妄图阻止,他往前走了一步,眼尾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抹春水般温柔的笑意,浅浅弯弯的弧度足以融化世间万物。
他面带笑意道:“大家不必紧张,让她把话说完,天不会塌下来。”
“正因为今天是至关重要的日子,我们才更应该倾听更为真实的声音。”
萧景润,人称“笑面虎”,表面上看,他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可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能够从他那里获得明确表态。
这样庄严的场合,想要让萧景润公开站出来支持某一方,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他作为年轻一代中的翘楚,一向以深藏不露和谨言慎行着称。
早已退居幕后的资深高官们,私底下都戏言,若这是旧时代,萧景润作为权贵圈的“太子爷,”未来的“帝王”,所有人和他相处,都是伴君如伴虎。
盛老太太顿时看了他一眼,萧景润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完话,退回了萧老爷子身旁。
“稚月!”此情此景,盛老爷子忽然唤了女孩一声,是提醒,是警告,亦是带了一种近乎......示好的复杂情绪。
江稚月仍然看着台上,一双眼眸光灼亮得连盛老爷子都不敢对视,殷红的唇畔抿得很紧。
“外公,你看到的是在顾家做看护的母亲,看到的是母亲未婚先育的事实,所以你本想公开承认母亲的身份,却碍于脸面,不敢公之于众。”
“但你看不到的是母亲五岁走丢,在那一年内颠沛流离,几经流转,险些被卖至异国他乡,若不是有人在集装箱里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她,她早已命丧黄泉。”
“你看不到的是有好心人收养了她,最后因为她遭至杀身之祸,她的绝望和崩溃。”
“当你沉浸在与家人团聚的欢乐时光,你更看不到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女孩,为了生存下去而费尽心思,挣扎底层边缘的困苦。”
“她根本活不下去,但无论如何她都要活下去,她可以翻遍贫民窟的垃圾场,可以捡遍满地的垃圾,就为了换取一点点维持生存的食物。”
“她一直都在努力的生活,弱小而渺小,唯恐丧失了仅有的生活机会,所以她心中充满恐惧,不得不将自己放低到尘埃一般的卑微地位,处处谨小慎微。”
“更糟糕的是,她丧失了全部的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从何而来,她也丧失了最基本的表达能力,无法用言语向他人倾诉痛苦和遭遇,就这样,长达三十多年,她默默地忍受着一切,被整个世界遗忘在了角落。
“如果没有人愿意站出来为她伸出援手,去探寻哪怕只是那么一丝丝真相和希望,她将会永远沉沦于这片黑暗……”
“甚至她的亲生父亲,也冷漠地不愿为她寻一个公道。”
“因为她的父亲......”江稚月的话顿了顿,本该是铿锵有力的语调,变得有些哀伤,“正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放任悲剧发生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