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号在下午六点的时候，停泊在了北部联邦的塞壬港口。
这里并不是旅途的目的地，但允许乘客下船，到陆地上走走停停，以缓解长期乘船带来的不适。
可以说温虞挑选了个好日子，他不需要依靠什么权势身份，船上的人自然而然少了许多。
出门前，温虞又碰到了言悦。
omega的神情惴惴不安，温虞看见他时，他正在温虞必经之路的电梯处徘徊。
“联盟……”言悦做足了勇气张口，突然有人从他身后经过，他只好闭上了嘴巴，以免温虞的身份被人发现。
这一打断，似乎让言悦忘记了原本的措辞，他的目光虚焦了一下，呐呐地说。
“……我父亲已经派人来接我了。”
这意味着他无需与其他官员亲属一样，随着隆冬号一同返航。
“这样。”温虞对此并不在意，他很有礼貌地颔首，在瞥了言悦一眼后，继续垂眸观察衣服上有没有因走动产生新的褶皱。
他为今晚的约会，挑选了一身漂亮又正式的衣服。
白色的毛衣，搭配着熨烫了很多遍的驼色大衣，可惜临行前下了大雪，他在安瑾的提议下，不得已围了一条淡奶油色的羊绒围巾防风。
温虞对这条温暖的围巾说不上喜爱，盖因这软绵绵的布料，遮挡住了他后颈处的齿痕。
这是一种相当矛盾的心理，联盟长大人既觉得脖颈前面的旧伤疤很丑，又想让楼越青看见不久前他咬出来的红痕。
他希望红痕提醒楼越青，他们之间有过亲密举动，也许那会让他今晚要做的事情再顺利些。
“什么？”陷入自己小世界中的温虞，第三次没有听清言悦的话。
清秀可爱的omega没有记忆中那样跋扈，言悦像只长毛兔一样乖巧，他冲温虞鞠了一大躬，将近九十度的那种。
“我想感谢您救了我。”
“还有……对不起。”
几个月前，言悦还在一众朋友面前，对联盟制和联盟长嗤之以鼻。
不曾想，这一次落难竟是温虞亲自来救。
说实在的，就算知道换人质是权宜之计，可言悦的心中还是十分震撼。
有些顽固的东西好像被打破了，言悦开始觉得，或许他父亲放弃贵族身份，加入联盟并不只是为了保住家族。
温虞身上有旁人身上看不见的星光。
也可以说是火种。
“我为我之前对您的冒犯，感到真心抱歉。”言悦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我并不奢望您的原谅，但请您知道，我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行为了。”
“知道了。”温虞的目光很平静，这双琥珀色眸子大多数时间都是毫无波澜的，“记得帮我告知你父亲一句，路晁很快也会被送到公开法庭上。”
言悦小鸡啄米似得点头，道歉过后，搁在心中的事终于消解许多。
他正打算下船离开，温虞却突然叫住了他。
言悦这才恍然发现，联盟长今日的光彩照人。
不关乎穿着，而是常年淡漠冰封的脸，露出融雪一样的清冽神采。
温虞问，“这个围巾……丑不丑？”
言悦下巴都要惊掉了，结结巴巴回，“很…很可爱。”
眼前的联盟长像是一大朵棉花一样，给人毛茸茸又暖呼呼的感受。
这个字眼似乎让温虞很满意，他轻轻拢了下围巾，让围巾的造型继续保持。
“多谢。”
言语愣住，“谢？”
温虞已经匆匆进了电梯，连背影看起来都很愉悦。
……
夜幕降临时，隆冬号的露天餐厅被厚重的雪覆盖，踩起来有吱嘎吱嘎的声音。
停泊在塞壬港的船只上几乎都挂着灯，被雪掩埋时黯淡，抖落时亮堂，像是漫天的星星在时不时地眨眼。
北部联邦的夜晚，气温常年维持在零度以下。
尽管温虞已经穿得足够厚了，凉意依旧顺着围巾的缝隙钻入，他打了个喷嚏，乌睫上融化的雪花坠落在脸侧，心却颇有几分火热。
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温虞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如今的感受。
怀着期待的心情，在寒夜里等候一个未必会来的人。
等待很容易让人焦躁，可当等待的是思念已久的人时，那种焦躁就会转化为源源不断的欣喜。
远远可以眺望到许多高耸的树，北部联邦乔木发达，冷杉尤甚。
七点四十五，温虞在露天餐厅一角，用满地的积雪，徒手捏了一棵细长的东西，算作冷杉的树干。
他正想再捏些松散的雪片，充当叶片们，一道长长的黑影遮住雪树的根部。
楼越青来了。
他刚刚玩得欢快，白透的手指都被雪冻得红肿，围巾也被飘落的雪花淋得湿漉漉。
还没来得及高兴，温虞莫名有些心虚，他甩开手上黏着的雪，想要从地上站起来，却被玻璃质地的地板坑害，脚跟打滑，整个人狼狈的朝后歪去。
没有意料之中的痛，温暖有力的手臂揽住温虞的腰，楼越青没有在温虞站稳后就松手，而是直接单手抱着他越过积雪覆盖的区域。
方形的长桌上，淡色的香氛蜡烛凑在一起，倒映在雪上影影绰绰。
在温虞虚虚地用手晃火炉时，楼越青说了第一句话，“不许用手烤火，不然你会冻伤。”
这不是温虞设想中的开场白。
一瞬间里，温虞想起从前无数次发生的事情。
对任何事都一窍不通的实验体，被他理所应当地教训。
而此刻，被教训的对象成了温虞自己。
他缩了缩肩膀，没再触碰那看起来很温暖的火焰。
“楼越青。”温虞干巴巴地喊，似乎在证明对面眉眼有些凶的enigma是他的爱人。
这样的呼唤，对于楼越青来说，是过去三年最美好的梦境。
他怔了一瞬，离开本来的位置，坐在温虞身侧，拢住他的手，让失温的手逐渐恢复温热，“想说什么？”
温虞看着他，浅色眼眸里盈亮着烛光，学着曾经楼越青说过的话。
“你知道答应我的邀请意味着什么吗？”
楼越青挑眉，温虞小声地笑了下，“你在跟我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