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芙蓉轩出来，正巧遇见了途经承乾宫惠贵妃娘娘。
她依旧一身华服，好生雍容华贵。只是身上的病态未去，一身娇弱装得极其相似。
“原是娴妹妹？”她瞧见我，未曾有半点愧疚，反而脸不红心不跳道“许久未见了，没想到你竟落魄成了这般模样儿。”
说罢，又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我，假装一副十分关怀的模样儿“瞧瞧你这青丝，都干成什么样儿了？还有这皮肤，未免也太粗糙了。唉，这气色也不好，可是在冷宫禁足的这段时间受了委屈？”
言毕，她叹了口气儿，继续道“唉，虽然你曾误会本宫，也曾犯下过大罪。可说到底，你也曾入过本宫的眼，还算有点交情。
若宫里缺什么，尽管跟本宫开口好了。本宫虽然身子孱弱，没有恩宠，可与皇上的那点旧情分还是有的。若你想要的东西本宫有，本宫自然不会小气儿。”
我见她事到如今，竟还能如此假惺惺的站在我的跟前儿，与我姐妹相称，心中好生厌恶“嫔妾想要惠贵妃娘娘的命，不知惠贵妃娘娘肯不肯呢？”
惠贵妃一愣“你说什么？呵……要本宫的命？”
“冷宫那种地方儿，惠贵妃娘娘就算没进过，也该知道有多煎熬。嫔妾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如今青丝干枯，皮肤粗糙，气色不佳，不都是拜了惠贵妃娘娘所赐么？”
我没有功夫与她装疯卖傻，只言语冰冷，道“惠贵妃娘娘究竟为何接近嫔妾，嫔妾的孩子因何而落？这一桩桩一件件想必不用嫔妾开口，惠贵妃娘娘也也心知肚明。”
言毕，我死死的瞪着惠贵妃娘娘。眼中没有半丝往日的娴雅，反而像安上了刀子，格外凌厉“多行不义必自毙，嫔妾奉劝惠贵妃娘娘，往后的日子里还是好自为之吧！
你以为你跟淑妃娘娘联手对付嫔妾，就能高枕无忧了么？不，你知晓淑妃娘娘越多的秘密，便会死得越难看。”
“娴妹妹这说的什么话？”惠贵妃娘娘神色难堪，却依旧保持着一贯的贤良之态“本宫怎么……一点儿也听不懂呢？”
“惠贵妃娘娘装模作样的本事儿当真是让嫔妾佩服！不过，这一套还是留着给以后入宫的新人吧。”我把头挪开，不愿多瞧惠贵妃娘娘一眼“你是如何的蛇蝎心肠，嫔妾早便领教过了。”
许是我给惠贵妃娘娘的印象素来柔弱娴静，所以当我说出如此傲骨的话时，她显然气得不清“你在怪本宫？”
等了许久，未曾等到我的回应，她又问“我本以为你禁足，那清高的模样儿能稍稍收敛一些，没想到如今你被皇上解禁放出冷宫，越发傲骨了起来。
本宫之所以称你为妹妹，自然是想与你重修于好。咱们之间不管有什么误会，嫌隙，只要说开了，依旧还能携手共进。”
说罢，惠贵妃娘娘继续道“后宫么，本便是风云之处。你利用本宫，本宫利用你。在不断的利用之中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获得权势，才是赢，本宫说的得对吗？”
我头一次瞧见能把歹毒心肠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人，心中不免恼火“谁说惠贵妃娘娘与世无争贤良淑德呢？那些人，眼睛都瞎了吧！惠贵妃娘娘，嫔妾与你没有误会，也不想跟你重修于好。若没什么事儿，嫔妾就先行告退了。”
“在后宫之中没有找准自己的位置，是要付出代价的。”还不等我转身，惠贵妃娘娘便道“你知道为何淑妃要冲你下手吗？因为一开始，你便没有选择成为她的人。
不是自己人，又有了恩宠怀上子嗣，除了害你，还能有别的选择吗？娴荣华，聪明些便得认清楚当下的时局。大树底下好乘凉，这句话总不会错。”
“那么惠贵妃娘娘会是那棵大树吗？”我深深的看了一眼惠贵妃娘娘，道“曾经嫔妾如今信任于你，你为何又要对嫔妾下手呢？那不过只是一个孩子，只要他能平安落地，以我对你的信任，你多少也能沾点光啊。”
惠贵妃娘娘听言，竟觉得十分好笑“沾光？本宫不求沾光！这一生，只要能在后宫中与皇上终老，有没有恩宠，都无所谓。反正皇上欠了本宫的，他总会对本宫负责。
只是你的孩子，本宫怎么可能让他落地呢？本宫从不能生育起便发誓，一定要铲除掉后宫中所有的子嗣。皇上的孩子，只有本宫才有资格生。若本宫生不了，那别人也休想生下一儿半女！”
说罢，又道“再说了，本宫并不觉得对不住你。你之所以与本宫亲近，不也是在利用本宫么？当初淑妃对你厚爱，你却不想投靠于她。情急之下，才会与我亲近，利用我来替你挡掉淑妃的打压，不是吗？
既然你利用了本宫，就得付出代价。你利用本宫在后宫里的威望，本宫不过拿掉你一个孩子，礼尚往来而已。”
疯了，这个女人一定疯了。
都说人心由爱变，变痴，变狂，变甜，变苦，变嗔，变毒。这句话，果然说的没错。
因自己无法怀上子嗣，便见不得旁人怀上龙种。这个女人，当真可怕！
利用？她把我对她的知遇，当成了利用……从一开始，她便在算计我啊。
“算你厉害，有本事儿。”我想了许久，终是咬牙冲着她道“不过你放心，终有一日，人心不一的人，上天总会收拾。譬如……你再不能做母亲，便是你此生最大的遗憾。”
惠贵妃娘娘原本好看的容颜，在听到我说她无法再怀身孕的时候儿，彻底变得阴沉了起来“你以为本宫非你不可？本宫之所以寻你，不过是看在你如今这般模样儿，所以可怜你罢了。你当真以为，自己还是方入宫时娴雅清高的娴荣华么？”
“既然在惠贵妃娘娘眼中嫔妾这般无用，就请惠贵妃娘娘莫要挡着嫔妾的道了！”我嗔怒，转身就想离去。
“看来，娴荣华是以为自己找到了个贵人啊。”只是，那讨人厌的毒蛇怎会如此轻易的放过我？只见她再度开口，朝我走来“不过，娴荣华当真确定要与慕容氏联手么？”
“联手？”我微微蹙眉。
“娴荣华才出冷宫，便求了皇上，要来探望禁足中的慕容氏，不会只是一时大发善心吧？”惠贵妃娘娘瞟了一眼承乾宫，便道“不是本宫说你，这慕容氏的家世虽然显赫，可位分不高，不见得是个好主子。”
我一听，顿时明白了过来。
敢情在她眼中，我与卿儿妹妹不过是互相利用互相需要的棋子啊。
想到此，我连应都懒得再应她一句。只是给向阳和含冬使了个眼色，随后便行礼道“惠贵妃娘娘身子素来不好，嫔妾不敢过分叨扰，嫔妾告退。”
言毕，便从容转身，一步步朝前走去。
惠贵妃娘娘许是气急了，在身后一字一句道“那双绣花鞋华妃早便拿去给皇上瞧着，皇上也曾传过本宫前去问话。在皇上面前儿，本宫承认了那双鞋子的出处。
可是皇上在知晓了真相后，不仅没为你洗清冤屈，反而当作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所以啊……别高估了自己，娴荣华！”
我没有回头，只是脚步越发的沉重与缓慢。
纵使我从未对皇上动过情，也没有期盼能得恩宠。只是孩子，却是我跟他的血肉。
我希望自己能遇到一个明智的君主，他不爱我，不宠我，却不至于让我受了委屈。若是因他被蒙蔽而含了冤，也便罢了。可若告诉我，他明明知晓我是被人陷害的，却依旧选择默不作声。
那可是他的骨肉啊……一个好好的孩子，就这么没了，他知道真相又怎能选择不管不顾？
我想……我至死都不会原谅他。就好像，卿儿妹妹说，她永远不会原谅待书一样。
……
今日，罗素过来给我把脉。
“父亲知道你从冷宫里解禁了，很是高兴。”罗素方才到，便小心翼翼的从药箱里给我拿出了一包东西“说你必定念着宫外林婆家的叫化鸡，特地吩咐人买了，让我给你偷偷带来。”
那东西才一拿出，屋里便散发出了阵阵让人垂帘三尺的香味儿。只是这香味儿中，又带着一些药香。
我虽欢喜，却不忍埋怨“父亲哪里会像你这般不知轻重？下次，你可莫要如此了！若让父亲知晓，指不定得如何说教于你。”
罗素一听，脸顿时红了起来“现在父亲还不曾知晓，便先被你数落！”
说罢，又道“我不过是今早路过，想起你喜欢吃林婆的叫化鸡，便买了一只过来。你可不知，我为了把它带入宫，废了多大劲！若不是我在这药箱里装了好些用来遮味的药材，怕是带不进来的。”
言毕，他一边儿给我把脉，一边儿又道“不过你方出冷宫，身子虚弱，还不能过多食用油腻之物。所以只能给你买一只解解馋！等你好了，我再给你带。”
我听言，心中甚是感动“有这一只，我已十分满足。你下次莫要带了，还是小心谨慎些吧。兄长给妹妹带吃食，是兄妹情深。可堂堂一个太医，给宫中妃嫔私带叫化鸡，就是私相授受的大罪。”
“好了好了，我怕了你。”罗素见我如此，不禁摇头“这数落起我来，跟父亲一字不差。”
言毕，又道“你才小产便被禁足，如今身子实在虚弱。既然出来了，就得好好调养。你还年轻，莫要落下病根。”
“嗯”我轻轻点头，便顺势问道“你这几日可有空闲？”
“有”罗素想都没想，就应了一句。
“你去芙蓉轩看看卿儿吧”我抬眼，朝着罗素望去。
“看她？”罗素皱紧了眉心，问“看她做什么？她现在可是禁足，没有皇上的旨意任何人都不得入内探望。”
“我知道”我叹了口气儿，道“我前两日求了皇上，得以见了卿儿一面儿。她神色憔悴不堪，身子十分虚弱。我怕若再不寻人给她瞧瞧，她就要支撑不下去了。”
“那丫头从小习武，身子强壮着呢，你莫要担心了。”罗素把头一偏，死活都不肯冒险。
我见此，语气儿稍稍认真了些“她是自幼习武，可她那三脚猫的武功顶什么用？莫说旁人，就连你这个不懂武功的太医用力推上一把，她就能摔个四脚朝天。你还巴望着，她身子强壮么？
素哥，算我求你了。我入了冷宫后你也来看过我几次，可却从未提过卿儿入宫的事儿。现在我好不容易见着了她，不能对她坐视不理。”
说到此，我又继续道“我身处深宫本便孤零零的，无人可信。现在卿儿也在，以后多少也是个依靠。再说了，我伤了毓晟哥哥的心。现在……怎么也得照顾好她的妹妹啊。”
“什么依靠？她不给你添乱就行了！”罗素瞪了我一眼，便道“我上次见你，之所以没告诉你她已经入宫，就是怕你为她担惊受怕。那惹祸精，在宫外惹祸就算了，现在更惹到了宫里。
我还救她？我恨不得当她从不存在。这样，大家都过得太平一些。画儿，你听我的。虽然你自幼与她一块儿长大，可以后最好还是断了联系。她荣华富贵也好，悲惨凄凉也罢，都与咱们无关，你莫要为了她犯傻。”
“素哥”我听着罗素的话，心中大骇“你怎么能有这般心思？咱们罗家与慕容家是世交，我们四人又自幼一起长大。现在能重聚是多么不易，你怎能让我与她断了关系？”
说罢，我心下一横“我知道了！你不肯去给她把脉，定是因为卿儿如今被禁足，你怕惹事儿。
也罢！我不能为了救自个儿的妹妹，就让你去冒险。既然你不肯帮我，我就去太医院寻别的太医。
我相信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我金子银子下得多，就不怕没人帮我去瞧瞧卿儿。”
“你！”罗素双目一瞪，便气得满脸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