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绪说林霁予是来当监工,实则这人像是来当小工的,干活相当有眼力见,热了调低空调,渴了还给递水,干活干得无聊时还兼职陪聊,其余时间就听话地坐在那张沙发上看报表。
桌子装好的那一刻,迟绪给几个师傅都发了一盒烟,顺带给他们结了工钱,待到人走后,她双手一撑,轻轻松松坐在了桌上,一双腿悬空晃荡。
“不愧是我,很稳。”迟绪对自己的劳动成果相当满意,“这桌子的工钱可比料还贵。”
林霁予把文件夹放到一旁,起身走到迟绪跟前,揽住了她的腰,唇瓣摩挲着迟绪的脸颊,“那我应该……给你点什么呢?”
“我怎么觉得你这话说得有点不怀好意呢,”迟绪偏过脸,因着痒而笑了几声,她抬手拍了拍林霁予的脑袋,“不兴办公室里玩的哈。”
林霁予再度拿出百试百灵的委屈姿态:“是你说,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迟绪:……
“下次吧,一会儿我要去看季医生。”
在林霁予提出送她前,迟绪哎了一声,止住这人的话头:“我自己去,你别老一天到晚跟着我,烦得很。”
林霁予眼看着迟绪说完这句话,当真情绪就上来了,梳理好的头发被她抓的炸了毛,骂骂咧咧准备走人,心中腾起微妙的感觉,她记得……
迟绪已经会注意自己对外的形象了,而不是和两年前那样,随便什么模样都能见人,也无所谓自己究竟邋遢不邋遢。
走在路上,迟绪嘴皮子就没停下来过:“你能不能别烦了,你弄得我也好烦,我心情挺好的。”
迟软:……
“对不起,我……控制不了。”
“有什么控制不了的啊,仇不是已经报了吗,人已经坐牢了啊?我听说罗一冰现在就在小区门口开了个小店,这结局,不好吗?这是你的世界,你已经站到他们伤害不了你的地方了。”
迟绪拧了下耳朵,叹了口气,“是,我是不死心,想忽悠你去那边,但我不也没好意思张这个口么,你不愿意,我还能怎么样。”
“绪绪,如果是你……”迟软的声音有些空,借着迟绪的视线,她好似看到了熟悉的城市,“如果是你,在没有先知的情况下,再遇见那些事,你会怎么做?”
迟绪默了片刻,才淡笑了下,轻声道:“报警,该怎么样怎么样,尘埃落定后远离那一家人,包括老妈,过自己的生活,现在的我大概会这样做,但你说这些没有意义,在该想开的时候我没能想开,而此刻……”
她低头,手掌虚虚握了握拳,没多久又松开,“在不该想开的时候,我又接受了现实,也是嘲讽。”
迟软又开始不出声,在迟绪快到季何年楼下时,她才开口:“迟绪,你对我心软,我也是,但我太害怕了,我不敢一个人去面对那个世界。”
“没关系,不敢就不敢,”迟绪大步向前而去,“总要有一个世界的我被好好对待。”
另一边,季何年老早就安排好了时间等着迟绪过来,见面还顺带调侃了一句:“听说你今天在霁予跟前大杀四方,把她那不怎么讨人喜欢的继姐吓着了?”
迟绪发出一声呵的轻笑,“不瞒你,原本是想看戏的。”
“阴谋诡计她学会了,吵架没天分,听着烦。”
“是心疼她还是单纯情绪上烦?”季何年给迟绪倒了杯温开水,“还给霁予打了张手工桌,活力无限。”
“你可别试探了,没转双相,也不是活力无限,我这人就这样,不想做事的时候可以躺一天,干起来就不吃不喝没完没了。”这个……迟绪还是能分辨的,“不是心疼她,也不是情绪上烦,是我组装桌子微操呢,她在那叭叭叭讲个没完,想她安静些。”
季何年慢悠悠把迟绪的话记录进电脑里,闻言,似是玩笑,“你的证书考的很扎实,不是买的。”
“可别提,考前熬了一个大夜背的,第二天傍晚考完回去睡了一天都没缓过来。”迟绪脑海中自然浮现出了当日场景,“隔壁纸条都传飞起来了,监考老师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了顿,季何年深信自己从业多年形成的直觉,可迟绪的描绘太生动了,仿佛亲临现场,什么样的高水平人格,才能把人催眠成这副模样。
更甚至是,什么样的神仙手段,季何年自问自己是做不到这个程度。
迟绪又巴拉巴拉说了一堆最近的感受,但她还是抵死不认自己转了双相,潜意识把锅甩给迟软。
迟软恐惧这个城市,迟软喜欢外面的世界。
季何年一贯是个合格的倾听者,不论迟绪说什么,她都能在适当的时候接上几句话,让她们之间的对话不至于死亡。
直到迟绪口说干了,季何年才抬头,认真问了迟绪一个问题:“迟绪,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变开朗了?”
迟绪:?
“你跟林霁予你们俩是商量好的吗,一个说我热闹,一个说我开朗,话多就直说呗,对哦,我怎么话这么多?”
季何年点到即止,不再把这层窗户纸捅破,“所以,你觉得是靳城这个城市让你很烦。”
迟绪陷入了沉思中。
是吗,似乎又不是,从小在这座城市长大,她没那么讨厌, 她甚至能清楚想起十年前的靳城是什么模样。
那么几年后的靳城呢?
迟绪再度握了握拳头,有一阵子没修剪的指甲掐进了肉里,轻微的痛感叫她从混沌的状态里清醒一些,“季医生的意思是……?”
“只是单纯好奇,你不喜欢这个城市,却为了霁予留下来,会不会有哪一天,连带着霁予也一起讨厌。”季何年丝滑掩盖了她的用意,“就像两年前,你想让霁予回林氏,却抵死不开这个口,不是么?”
“我跟她说,是因为想借她的手报复她那个没什么好心的老爸,季医生认为这个理由不可信吗?”迟绪故意露出惊讶模样,“季医生总是好多疑。”
“悦歌总跟我说一句话,”季何年的手终于从键盘上离开,之后的对话,似乎已经不打算记录在案,“她说,你和迟绪一样,玩心理的人心都脏。”
“今日之前,我并不赞同这句话,今日之后,或许我会纠正她,那不是脏,是蜿蜒。”
迟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