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与邱悠悠地从b区往A区走,恰好看到一抹身影溜进访谈观察室。
不明状况的他径直地去找人,路过围观群众,扫一眼,似乎也明白了周凌薇为何双颊泛红。
他弯起嘴角,自己也不知道是对Jm有王总乐娱这种客户感到欣慰还是笑别的。
把一个形象隐晦的玩具塞进自己的包里,曲悠四下看看。
她早上就瞧见了周凌薇身上穿的那件经典卡其色风衣,当时不敢上前确认真假。
这会儿,当事人不在,林月朗也不在,她便轻轻地踹一下旁边的椅子,风衣滑落在扶手上,顺手拎起领子瞧瞧,又立马把衣服放回椅背上。
她扭头对另一边的同事惊叹:“嚯,burberry,Vivian好舍得给自己花钱啊。”
同事倒是不惊讶:“burberry怎么了?你狠狠心也能给自己买一件。”
曲悠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你看看她之前穿得多朴素啊,而且平时吃饭很节省。”
同事忙飞了,根本没空听八卦,她却喋喋不休:“一个国庆假期回来,她变化那么大。我看Sammi那意思是以后把乐娱都交给她,还有那个乐娱的王总,瞧她的眼神都不对劲。”
曲悠心里直冒酸泡泡,burberry的风衣满大街都是,有真有假,她一摸就知道周凌薇那件是真货!
一个刚踏入外企几个月的人居然舍得给自己花大几千买一件风衣,她不信。
Jenny起身去开座谈会,白一眼:“Sammi倒是有意交给你,你干嘛去了?”
她虽不是善人,但的确很看不惯别人毫无依据地编排人。
都是围在一起工作的同事,谁更用心,谁更敷衍,她看得一清二楚。
曲悠当时不乐意写那个报告,都交给周凌薇这么个新人去做,林月朗发的需求邮件,显然就是希望曲悠来接,她全当没看见。
林月朗会公平地把机会分给每一位下属,除非是那个人自己不想要,否则没人会拿走。
Jenny不否认之前她瞧不上周凌薇,这几个月,亲眼目睹了她任劳任怨地干活,话少,但是每次一开嗓都是问工作。
她身上那股谦卑的韧劲儿真不是装的。
曲悠俨然明白Jenny意有所指,她对着她的背影不屑地哼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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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离开公司前,周凌薇去洗手间补了个口红。
她平时不化妆,擦完护肤品只简单地做防晒。
这还是在黄烟长达1年的恐吓下才养成的习惯,她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疯狂萦绕在她脑海里:“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像你这样皮肤白的要懂得珍惜,别过几年弄一脸斑。”
周凌薇不怕丑,但是怕斑点,长一脸斑怪吓人的。
擦口红是她最近才准备养起的习惯,不能仗着年轻,仗着皮肤白,就肆意素颜。
被工作折磨时间长了,人看起来毫无精气神儿。
比起吃喝一堆滋补的东西,口红是一个提气色的快捷工具。
对着镜子抿了抿嘴唇,确认唇色不夸张,周凌薇迈着轻快步伐搭地铁去。
她和刘与邱的第三顿饭,不是一起走过去,也不是坐着扎眼的跑车,而是分开出发。
他先到了羊汤店,先把东西点完了,自然是把单也结了。
上次那顿烤鸭估计让日出小姐大出血,「绅士」和「友善」的标签都打上了,再宰她一顿,他于心不忍。
他招呼周凌薇落座:“没想到这么快就坐在一起吃第三次饭了。”
这和她在过来的路上想的一样,还差一回,再一回,他们就要做朋友了。
如果他不是同公司的高管,和他这样的人做朋友应该还不错,他会教人工作技能,还提供情绪价值,又是个大帅哥,赏心悦目,对外宣称自己有这么一位朋友,多满足虚荣心啊。
事实却是,他是公司的高管,他们做不了朋友。
不过,兴许人家只是开个玩笑,当真就是大傻子。
她一愣,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重复:“啊,对,第三次了。”
好似看出了她的尴尬,刘与邱抽出一双筷子和汤匙递给她:“现在不烫,可以喝了。”
随后,他又问道:“你今天还在这边住吗?”
“不,我过去收拾点东西。”周凌薇扇扇身上的风衣:“我都替我闺蜜心疼这件衣服。”
刘与邱认得那件风衣是哪个品牌的,目光却落在豆沙色的唇瓣:“很好看,特别衬你的气质。”
她的注意力全用在了呵护这件名贵的风衣上,敷衍地笑着道谢。
“要搬家了吗?”他又立马自答:“应该搬家的,这样的状况太危险,不知道下次会发生什么。”
“对,搬去我闺蜜家。”
看她垂着眼认真地往汤里疯狂倒胡椒粉,他皱皱眉:“西土城离公司很远。”
“不是,搬去麦子店街那边。”
他稍感意外地哦了声:“我住在亮马桥。”
麦子店街到亮马桥的距离大概就是从这家羊汤店到她现在合租屋的距离,2公里,骑车只需10分钟,步行也不会超过半小时。
周凌薇不是惊讶于她即将和这个人住得近,而是别的:“你住亮马桥,遇上你两次骑车,不会就是为了过来喝羊汤吧?”
他语调缓慢,声音里有笑意:“是啊,虽然来回一小时,但是带着期待来,带着满意归,很值得。”
喝羊汤比吃烤鸭快,结束晚餐,刘与邱打了个车把周凌薇送到小区门口:“我陪你上去吧。”
“不用吧。”
“你昨天把那个人砸了,不担心他记仇在楼上等着你吗?”
周凌薇之前想得比较简单,琳姐一般都是晚上11点以后才会回来,她的男伴也是,现在8点多,她磨磨蹭蹭收拾东西,也遇不上那个男的。
可刘与邱这么一说,她的确有点害怕,琳姐和那个大哥的工作比较随意,万一人家真记仇,就在楼上等着了,她就完蛋了。
考虑到他是个住亮马桥的高管,周凌薇抬头看了眼寒碜的老楼:“这种楼比较破,你——”
他笑着打断她:“我刚来北京的时候住过一段时间这样的房子。”
其实更深层的原因是她的房间太乱了,里外衣服堆得到处都是,可能还有忘记塞进柜子里的卫生巾。
被一个帅哥看到那些画面,真的丢死人。
这种话,周凌薇不好意思说出口,也找不到其他更好拒绝借口,只能硬着头皮领他上楼。
幸好走进房子里,刘与邱止步于客厅。
她不想耽误他太长时间,快手快脚地胡乱捡了一袋换洗的衣物:“好了,可以走了。”
他上前几步,留意到她房间的门锁脱扣了:“有备用锁吗?”
她自己根本不在意:“我没有贵重的东西。”
“可是不能保证别人不会往你房间或者你的东西里放一些危险物品。”
周凌薇在心中赞叹他谨慎,他又说:“楼下有个五金店,我去买把锁,你在这等我一下。”
走了两步,他回来了:“你去买。”
她明白,刘与邱在担心她一个人在这里的时候,万一来人了,不安全。
带着几分感激涕零,周凌薇抓起钱包冲下楼。
换锁的全过程,刘与邱始终没有踏入她的房间半步,甚至都没借机窥探。
那是一个女孩的房间,看一眼都是冒犯。
换完锁,把人送上车,他才去取自己的自行车。
脚刚蹬上踏板,手机响了,看了看,他不愿意接,但是想起窦莘的话,还是接了。
刘母问道:“ben,你最近很忙吗?”
他反复地捏刹车:“有点忙,刚出差回到北京。”
“前几天Jamie的妈妈给我打电话,说你们分手了,”刘母有点抱怨的意思:“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这个不重要,我觉得没必要说。”
“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后来谈恋爱,我以为你会坚定和她走到最后。”刘母对此不觉得遗憾,而是庆幸:“这样也好,你们的确不适合。”
刘与邱含糊其辞地嗯啊两声。
和章洁米是否合适,以及是否爱她,他至今不能明确,可能只有对朋友的欣赏。
刘母不喜欢张扬的女孩,曾多次拿章洁米出来举例,说她过于奔放,在国外长大一点好的都不学,尽弄些乱七八糟的。
所以当初她提出交往,他欣然答应了。
现在想来,他那个时候不过是拿自己的感情对刘母的控制欲进行无声的控诉。
她越是不喜欢的,他越要做。
也是迟到的叛逆。
“你什么时候回纽约?”
很快就到年底了,会有几个大项目,他给不了刘母准确的回答:“有空再回去。”
再不满意儿子的回答,为了挽救这段岌岌可危的亲子关系,刘母也尽量做到态度温和:“你找个时间回来,我有个老朋友的女儿很想认识你。”
刘与邱不觉得只是认识这么简单。
刘母是想让他回去相亲,那个女孩肯定是方方面面都令她满意了。
她满意的标准世俗又直接,两个人家世相当,对方也得是常春藤名校毕业,在美国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最好从事科技或金融。
和这样的女孩结婚,从而,他便能重新在她眼皮底下生活。
儿子逐渐脱离掌控,那就从儿子伴侣下手,间接地拾回自己的地位。
刘母在职场上谙熟这样的把戏,二十多年来在家庭中也屡试不爽。
早年间,刘家父子对她这般行为进行过反抗,在刘与邱19岁时,纽约发生的那件骇人听闻的事故,他们便把对她不满放在了心里。
刘母是2001年9月那场袭击的亲历者,那天她在曼哈顿的某幢写字楼里开会,眼见着窗外万里晴空染上灰霾,而后办公区传来呜嘤、哀嚎和尖叫。
没有人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飞出窗外的人,刘母亦是如此。
幸运的是,她是双子塔里的幸存者之一。
现如今,这件事过去了8年多,她好似从里面走出来了,又好像没有。
严苛和控制欲还冠上了情绪不稳定,被折磨的人不仅是她自己,还有她的丈夫和孩子。
时间一久,他们各自找到和她融洽相处的方式,刘父用实验数据麻痹自己,刘与邱选择保持距离。
电话中,刘母始终没说要刘与邱回纽约的真正目的,他便装傻充愣,果断做结语:“妈,我的出租车来了,先不和你聊,保重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