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怀川原本一脸笃定的神情瞬间破裂,他目眦欲裂地盯着谢婉清不解道,“他也是机关算尽,害人无数,比我更甚,他也是自私自利之人,有什么不一样?”
顾宴修闻言抬眼一瞬不瞬地看着谢婉清,眼中闪动着好奇的光芒,还有一抹微不可察的紧张和期待。
谢婉清微微叹了口气定定地看着季怀川道,“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你不知道。”
“人活一世就该问心无愧,可你从未正视过自己的心,一个人若问心无愧,便无人有资格去评判他,能谴责他的只有他自己和那些他沾了鲜血的人,而你一直被一己私欲蒙了心。”
“季怀川,你不是一个好人,不是一个好夫君,不是一个好兄长,甚至连一个忠臣都不是,像你这样毫无原则不择手段的人,注定不会有好下场。”
“住口,别说了,别说了。”
季怀川忽然怒声打断道。
他忽然提起拳头暴怒地砸在牢房的墙壁上,墙壁上顿时染上了血色。
季怀川的手上也多了些血痕,可他像是不知疼痛一般神色麻木地从墙壁上滑落坐在杂乱的枯草堆上,眼中满是沉痛。
偏偏谢婉清仍旧不打算放过他。
她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道,“你可还记得你还有一个妹妹叫季芳菲?”
季怀川忽然面露惊恐,顿时捂住双耳将头埋下不断摇头道,“别说了,别说了,住口。”
他整个人止不住剧烈颤抖,此刻连头都不敢抬。
忽然他像疯了一般大喊道,“不要来找我,芳菲,不要过来。”
“我也是被逼的,你不要怪哥哥。”
“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
“你原谅哥哥好不好?”
“你忘了以前哥哥最疼你了?”
他说着开始在牢房中到处乱窜,眼神惊恐地看向牢房各处。
忽然他大喊道,“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这里有鬼,这里有鬼。”
他一边喊一边用力拍打着牢房门,还时不时往后看,仿佛后面有什么东西在向他逼近一般。
这一阵动静顿时引来了狱卒。
两名狱卒过来呵斥道,“鬼叫什么?好好待着,我看你才像鬼。”
季怀川却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奋力朝跟他说话的狱卒伸出手双目通红道,“我要出去,放我出去。”
那狱卒闻言冷笑道,“要出去也可以,认了罪你就可以出去了。”
季怀川又满面惊恐地往后望了望,闻言想也不想道。
“我认罪,我认罪,快放我出去。”
两名狱卒闻言对视一眼,随即不耐烦道,“今日大人们都散职了,你先等着吧,明日再说。”
他们说完便转身扬长而去。
季怀川见此撕心裂肺道,“回来,回来,放我出去。”
“这里有鬼,真的有鬼。”
见那两名狱卒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过道上,季怀川顿时生无可恋。
忽然他又一脸惊恐地跑到墙角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嘴里不断念叨,“走开,不要找我,不是我,不是我害死你的。”
“我错了,我不该逼死你,别怪我,别怪我。”
见季怀川的动作言语几乎癫狂,顾宴修眯眼观察了半晌看向谢婉清问道,“他这是疯了?”
谢婉清闻言沉默片刻后微微摇头道,“不知。”
她也没想到她提了一句季芳菲会让他有这么大的反应。
看来此事终究在他心里落下一个不浅的烙印。
也是,季芳菲跟他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总归是有些情分的,可他当初为了名声竟想逼死她,这终究违背了他的内心。
以前他还可以骗自己不断说服自己,可人的内心一旦脆弱,那些平时藏于心底的种种想法都会扑面而去将他的心不断撕扯。
有了她之前的铺垫,再加上这剂猛药让季怀川的内心溃不成军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也难保他又在打别的什么主意装疯卖傻。
现在只有静观其变,他若是装的,总会露出些破绽。
顾宴修闻言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头发凌乱埋着头不断颤抖的季怀川一眼,不再多言。
直至明月高悬,夜色渐深时,季怀川仍旧仿佛魔怔了一般自言自语。
谢婉清也没有看出他是不是装的。
但困意来袭,她想了想还是躺在牢房里简陋的木板上和衣而眠。
牢房的环境说不上好,到处都是灰尘和一些小虫子。
但此刻她的内心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
她知道,在不久后,她将会迎来她自己的曙光。
自此以后,她与季怀川再无瓜葛。
如此想着她缓缓闭上眼,不多时便传出规律轻浅的呼吸声。
夜色中,顾宴修忽然睁开双眼,朝那道轻浅的呼吸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嘴角微微勾起,眼中闪过一抹柔色。
他本有些担心她在这里恐怕会吃亏,看来是他多虑了。
哪怕身入牢狱,她也能淡然处之,也不知她是当真不怕还是在等着什么。
直觉告诉他是后者,有些事他们虽从未明说,但冥冥之中都好像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也不知他猜得对不对。
顾宴修沉思片刻深深地朝谢婉清的方向看了一眼才渐入梦乡。
随着夜色渐渐褪去,天边开始翻起鱼肚白,白色的光亮透过牢房的窗户照射进去,将季怀川憔悴的脸照得煞白。
他眼底满是乌黑,呆呆地坐在墙角一动不动,直到看见光亮才神情呆滞地抬了抬眼,眼珠终于开始缓缓转动。
谢婉清和顾宴修这时都相继睁眼起身。
两人猝不及防对视一眼,谢婉清眸光微闪,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就在这时两名狱卒走到季怀川所在的牢房前打开门说道,“你不是要认罪吗?走吧。”
季怀川闻言愣了半晌忽然面露犹豫。
两名狱卒见此面露了然道,“你这是反悔了?晚了,现在证据确凿你不认咱们大理寺也有千百种法子让你认。”
“现在认不认可不由你,大人要审问你,出来了吧。”
见季怀川一动不动,两名狱卒对视一眼,随即动手准备强行将季怀川带出去。
季怀川正要挣扎时忽然又愣住了,任由那两名狱卒将他拖走。
临走前他忽然转头朝谢婉清看了一眼,动了动唇道,“对不起。”
他声音沙哑,声音有些轻,让人有些听不真切,但还是看清他说的是什么。
她神色微动,随即闭了闭眼,仿若未闻。
季怀川见此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眼中光亮尽数消失殆尽。
片刻后,谢婉清缓缓睁眼,看着空荡荡的过道眼中闪过一抹复杂。
无论季怀川那句话是出于本心还是出于别的目的,也算是给了上一世的她一个交代。
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你的仇就快要报了,但你好像不开心。”
谢婉清闻言一愣,随即循声朝顾宴修望去,正好对上他关切的目光。
谢婉清沉默片刻道,“仇恨终究不是好东西,无论是背负还是被背负的人都不好过,若是可以,我希望这世间能少一些仇恨,顾大人以为如何?”
她说着似笑非笑地朝顾宴修看去,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