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皇后在弘历没来之前还很冷静,但见到弘历之后,又被言语所激,所有感性的情绪都从心底涌了上来:“宸嫔不过侍寝了两回,皇上便那般爱重宸嫔不成?臣妾与皇上大婚已经十七年了,臣妾还是第一次见到皇上为了这么一个女人而意乱情迷!”
弘历声音一沉:“皇后,在朕面前回话必须注意措辞!朕与宸嫔乃是天赐良缘,何来意乱情迷之说?”
富察皇后到了此时,依旧抱有一丝幻想:“臣妾只是想知道,宸嫔对皇上真有那么重要?重要到为了她,皇上连臣妾和贵妃的体面都不顾及了?”
弘历一提到栀瑶,嘴角便忍不住噙起一丝笑容:“宸嫔不过是一个小丫头片子而已,她的年纪小,不懂事儿,你让一让她又怎么了?你已经是可以做祖母的年纪了,何必同一个小姑娘争风吃醋?”
富察皇后被这话气得七窍生烟,她再也难以保持端庄持重的姿态,忍不住反唇相讥:“皇上又为何五十步笑百步?皇上早已过了而立之年,不也是可以当祖父的年纪了吗?”
弘历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你说得不错,宸嫔比永璜大不了几岁,所以朕很喜欢宸嫔身上活泼率真的一面,也把她当成女儿来宠!你莫非嫉妒宸嫔?”
永璜,就是乾隆的大儿子。
富察皇后自然不会承认:“宸嫔粗俗无礼,犯上不敬,臣妾身为中宫皇后,对她百般忍耐,极尽宽容!何来嫉妒之说?”
弘历暂时不想撕破脸,他轻叹一声:“宸嫔的家世低,你应该体谅她,不是谁都跟你一样出身满洲老姓,世家大族。”
富察皇后却得寸进尺:“皇上既然知道她的家世卑微,为何还要在她入宫第二日就封她为嫔?宫中还有二十多个姐妹仍旧还在嫔位之下,她们之中,伺候皇上最短的也在一年之上了!伺候皇上时间最长的,甚至比臣妾还长!皇上可曾考虑过她们的感受?除过她们,还有那上百个养在圆明园的官女子,她们有些是从皇上还未登基之时就开始伺候皇上了,结果到现在连一个正式的名份都没有,皇上又何曾体谅过她们?”
弘历也不再给富察皇后面子,专戳皇后的心窝子:“家世的高低只是一个标准,但却不是绝对的标准!同样的,资历只能作为位份晋升的一个考量因素,而不是位份晋升的必要条件。身为嫔妃,最重要的不是家世的高低,也不是资历长短,而是能否伺候好天子!宸嫔伺候得十分到位,令朕畅快无比,朕心甚悦!封她为嫔,合情合理!至于某些后宫女子,伺候不好朕,还敢窃居高位,朕也不知她何来的脸面在此大言不惭!”
“窃居高位?臣妾这些年为皇上侍奉太后,操持宫务,抚育皇嗣,难道一点功劳都没有?”富察皇后一脸的不可置信。
她沉默片刻,努力得将眼中的泪水憋了回去:“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臣妾无话可说!但臣妾还有一件事想问皇上。”
弘历愈发冷漠:“直言便是。”
富察皇后平时虽然善于忍耐,但有时却非常硬气:“《左传》有言:‘唯器与名,不可予人’!皇上将代表着皇后身份象征的一等东珠步摇赏给别人,难道是想要换一位皇后?”
弘历并不正面回答:“不过是一对步摇而已,何须如此大惊小怪?”
富察皇后大声地控诉,她几乎要崩溃了:“那怎会只是一对步摇呢?上面还坠着两颗一等东珠,一等的东珠代表着什么,皇上不知道吗?《大清会典》清楚明白地记载着,一等东珠是帝与后才配用的!”
“放肆。”弘历的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
他越听越不痛快,越听越不耐烦:“皇后,你是在质疑朕的决定?”
一众宫女太监犹如推金山倒玉柱一般,呼啦啦地全部跪在了地上,叩头不止:“皇上恕罪!”
富察皇后也被吓了一跳,随之而来的便是痛心疾首:“皇上,你是在呵斥臣妾吗?”
弘历极不客气:“朕希望你能安守本分,不要忘记是谁给了你现在的地位!更不要忘记,身为皇后如果嫉妒嫔妃,是多么丢人现眼,令人耻笑的一件事!妇人以恭顺为美,你身为天下女子的表率,更应该将恭顺二字牢记于心。”
富察皇后自嘲一笑:“原来臣妾对于皇上来说,只是一个充当表率的摆设?”
她原以为,她与那些嫔妃不同,所以皇上从来不会对她疾言厉色。
但现在她才知道,从前只是因为她足够恭顺,所以眼前的帝王才会对她赞誉非常。
而只要她稍微露出几分私心,与皇上心目中的那个完美的皇后有了区别,皇上便会立刻恼羞成怒。
弘历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朕如何看待你,取决于你自身是个怎样的人。”
“臣妾身为中宫皇后,谨守祖宗规矩,严格按照宫规与《大清会典》的条例行事,劝诫皇上莫要擅自破例,错在何处?”规矩是富察皇后的守则,也是她的武器。
弘历被富察皇后接连顶撞,心中本就有气。
念及富察皇后是他的原配发妻,他才忍了又忍。
岂料富察皇后如今更是直接开口质问他这个皇帝。
自从弘历登基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受这样的气,他当即火冒三丈!
弘历的面沉如水,言语锋锐如刀,刺痛了富察皇后本就千疮百孔的心灵:“《大清会典》只是死物!朕才是活着的皇帝!朕想赏赐谁就赏赐谁,想为谁破例就为谁破例!”
言毕,不等富察皇后多言,弘历转身便走。
富察皇后身形踉跄:“皇上!皇上……”
弘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给富察皇后留下了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富察皇后身子一晃,差点栽倒在地。
幸好她被吉祥和如意给扶住了:“皇后娘娘……”
富察皇后满腹心酸,委屈万分,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不住落下了两行悲伤的浊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