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淮晏的手在皇后的肚子上抚摸,感受着胎动,嘴角扬起笑,胸腔里充斥着柔软和喜悦。
皇后似乎不再计较天子和小丞相的苟合,也没再逼着天子做选择,似乎是默认了天子和小丞相的关系,似乎一切都又归于平静。
他们现在有了一对龙凤胎,他坐上皇位,阿凝是他的皇后,种种磨难都已成为过去。
现在的日子那么美好梦幻,甜蜜幸福。
湛淮晏守了皇后很长时间,满目痴迷地凝视着皇后的睡颜,他还是这么喜欢阿凝。
但他也还是爱小丞相,所以阿凝怎么可能给他下千魂引呢?
要是他中了千魂引,就不会爱小丞相了不是吗?
湛淮晏凑过去亲了又亲皇后的唇瓣,直到把那苍白干燥的唇瓣,染得如往日那么艳丽湿润。
他又吮吸掉皇后眼睫上挂着的泪珠子,这才恋恋不舍地起身。
天子大步离去的一瞬间,浑身就蔓延出肃杀,面上一片森寒,先是吩咐暗卫停止对千魂引相关一事的所有调查,把羽民女君和其包括巫医在内的部下们,安置到宫外。
然后,天子一身威仪尊贵,来到了寒冷又充满血腥味的诏狱,在内侍搬来垫了珍贵动物皮毛的椅子上,坐下。
湛淮晏面前是被吊在邢架上的瑄王。
瑄王身上的红衣破了,被鲜血完全浸湿,皮开肉绽,身上滴下的血在脚边汇成一个小水洼。
瑄王身体两侧的琵琶骨被带着铁钩的锁链穿透,直起身子就不会拽到生锈的铁链,没有那么疼。
但他早就丧失了所有力气,肩背佝偻着,低着头,拖拽着锁链,致使伤口更深,承受着惨绝人寰的折磨和痛苦。
瑄王遍体鳞伤,墨发遮挡住面容,呼吸微弱,生死不知。
程达洒了瑄王一身的粗盐,瑄王在昏迷中发出一声闷哼,被迫转醒,眼睫颤了又颤。
过了许久,他才艰难又缓慢地睁开眼。
但下一秒就被寒芒刺到,眼睛微眯,又涩又疼。
帝王坐在椅子上,一束光从一侧的高窗上洒进来,那张脸一半在明亮中,一半在阴影处。
他正抽出一把长刀,这时刀刃散发的光芒,把他整张脸都照得大亮,是冰冷又嗜血的。
“哦,这是要阉割了本王。”瑄王猜出湛淮晏的意图,却没有丝毫惧怕,那一张脸布满血痕,他却还勾起嘴角,邪佞挑衅。
“可是就算阉割了本王,也改变不了你的皇后被本王折辱了的事实,你阉割了本王,就能当一切没有发生吗?”
“湛淮晏,你嫌弃皇后吗?你要是嫌弃的话,不如把皇后送给本王吧。”
这话让湛淮晏的胸腔剧烈震动着,急火攻心,一口血涌到喉咙里。
他狠狠滚动两下喉结,生生给咽回去。
瑄王死到临头还敢挑衅帝王,偏偏帝王就是受不住他的挑衅,心神几乎崩溃。
程达面色一变,一个大步上前点了瑄王的哑穴,喊了一声,“陛下……”
快动手,别听他啰嗦就行了!
瑄王不能说话,就笑,无声地笑,即便嘴里不断地吐出血,也依然那么狂妄,很痛快的样子。
湛淮晏稳住心神,就坐在那里,长刀散发着锋利的寒芒,朝瑄王砍去。
“住手!”然而下一秒,一道声音传来,同时湛淮晏的胳膊也被抓住。
瑄王抬了一下脸,看到赶过来的太上皇,像是丢失的孩子终于找到了父亲,张嘴无声地喊:“父皇。”
太上皇松开湛淮晏的胳膊,沉声道:“望舒,当时你答应吾,只要吾陪你演那一场戏,助你诛杀罪妇宋氏和其党羽,禅位给你,你就会放过攻玉。”
“是,儿臣是答应了你,可是湛淮玦他做了什么!”湛淮晏眸中汹涌着怨怒和痛,怪父皇从始至终,到这么一刻还护着湛淮玦。
而湛淮玦唯一的,最后的依仗就是父皇。
太上皇示意程达给瑄王解开穴道。
瑄王冷笑着,接过湛淮晏的话,“本王做了什么罪不可恕的事情吗?”
“本王和其党羽都没参与到罪妇宋氏的谋逆弑君中,本王反而在罪妇宋氏一党围攻丞相府,要血洗丞相府时,带着人赶过去救了所有的宋家人。”
“要不然等你赶过来,那丞相府躺下的一具具尸体就不是罪妇宋氏一党,而是宋家上下几百口人。”
“本王不是劫走皇后和小丞相,而是在躲避罪妇宋氏一党的追杀,把宋家其他人安置保护在一处别院里,带着皇后和小丞相逃亡,进入地宫才摆脱追杀。”
“可你呢,发动在京的全部军队,兴师动众掘地三尺抓捕本王,要全天下人都认定皇后和小丞相是被本王劫持的,皇后被本王折辱玷污了。”
“湛淮晏,本王没有折辱皇后,是你把皇后推到了被千夫所指,世人所不容的境地。”
“地宫那一千的护卫,早就不是本王的了,那是小丞相的,本王的兵符也在小丞相手中,难道是小丞相在造反吗?”
程达在瑄王的这番话中瞪大眼,瑄王这分明是在颠倒黑白,歪曲事实啊。
原来,这就是他做的二手准备。
如果湛淮晏在这场政变里赢了,他无法带走小丞相,那他只能束手就擒。
他等着太上皇来,让他“沉冤昭雪”。
他的护卫,养的私兵和兵符财物等一切都不是他的了,他是真的都给了宋令虞。
湛淮晏抄的瑄王府,没收的他所有的财物,其实都是宋令虞的。
湛淮晏难道会觉得宋令虞造反,他治宋令虞的罪吗?
不会的。
“朕是皇帝,要杀你只是一句话,湛淮玦,你要知道,谁在这个位置上,谁就是正义,谁就握着生杀大权。”湛淮晏的刀架在瑄王的脖子上,冷冷掀唇。
“不要说你一点都不冤,就算你是清白的,朕也能让你种种罪行罄竹难书,轻易杀了你。”
瑄王迎上湛淮晏的目光,“是吗?你果真不爱皇后,皇后只是小丞相的替身啊。”
“因为明明你可以按照本王刚刚的说辞,还皇后一个清白,堵住悠悠众口,你偏偏要杀了本王,生怕天下人不知道你是因为皇后被本王玷污,而杀本王的。”
“你!”湛淮晏还要说些什么。
太上皇出声打断,“够了!”
“望舒,一切全都是父皇的错,是父皇当时昏庸荒唐,用皇权压着宋令虞,把她在你们二人之间推来推去。”
“如今一切都结束了,皇后和小丞相都是你的了……”但你留不住人,难道还要怪攻玉吗。
“放了攻玉,让他去镇守边关,到死都不得回京。”
他是因为被下了千魂引,才为宋霓做尽荒唐事。
但攻玉这个儿子,他是真的爱。
他也爱望舒。
可皇位和宋令虞只有一个,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把一碗水端平,就导致望舒以为他偏心攻玉。
而攻玉,全天下人都知道他爱攻玉,攻玉却从来不领情,觉得他只爱自己的嫡子。
他怎么做都是错。
他曾经冷情不近女色,妻妾都是为了巩固皇权,绵延子嗣。
他曾经雨露均沾,始终承担着一个帝王的责任,重视皇室血脉。
但他被宋霓害得子嗣单薄,如今只剩下望舒和攻玉这两个儿子了。
他不求他们兄弟和睦,共创太平盛世,只求二人不再残杀,都能活着。
“我可以去镇守边关,至死不回,但我有个要求。”湛淮玦看向湛淮晏,缓缓勾起嘴角。
“我要带走宋、令、虞。”
湛淮晏又拔刀,“你痴心妄想!”
“我是不是痴心妄想,不是你说得算,不信,我们走着看。”湛淮玦逼视着湛淮晏。
宋令虞必须得让自己的小丞相身份,离京一段时间。
他跟舅舅和宋令虞做了一场交易。
他得不到宋令虞,湛淮晏也休想得到。
当然,他带走的不是真正的小丞相,而是宋令凝冒充的小丞相。
等宋令虞以假死的方式,摆脱掉皇后这个身份,“小丞相”就回来了。
从今往后,宋令虞就只是小丞相。
宋令虞会安排霍寒,还有徐将军等她的所有能上战场的人,一起去。
他们镇守边关的同时,也会为宋令虞屯兵养兵,到时候宋令虞发兵造反,杀了湛淮晏。
宋令虞坐上皇位。
只有靠军队打下来的皇位才稳固。
宋令虞手握重兵,才能改朝换代,让天下人俯首称臣。
他被宋令虞骗了那么多次,却只能,也愿意再相信宋令虞一次。
他可以为宋令虞冲锋陷阵出生入死,哪怕以自己的命为代价,也要将宋令虞捧到最高处。
他唯一所求,就是宋令虞也不爱湛淮晏。
他可以对宋令虞放手,为宋令虞夺了这个天下,前提是宋令虞也不能跟其他人共度此生。
湛淮晏不愿放“小丞相”走?
皇后会让他放的。
湛淮玦正这么想着,就听到脚步声,跟湛淮晏一起抬头,看到大步流星走来的宋崇渊。
宋崇渊呈上一份军报,“皇上,八百里加急军报,康王勾结鞑靼,在幽州边境起兵造反,已经连续攻破南昭五座城池了。”
“大臣们都在御书房等着皇上……”
湛淮玦缓缓勾起嘴角,前世湛淮晏死遁后,在草原建立了军队,改名换姓耶律朴拙。
而湛淮晏冒充的,是鞑靼的耶律王室。
今生,耶律朴拙没有鸠占鹊巢,真正的耶律王子和康王勾结,里应外合带着军队攻打幽州边境。
康王是太上皇的侄子(湛淮晏的堂兄),是宋霓一党,早就有造反之心。
如今宋霓死了,他干脆勾结耶律王子,起兵造反。
湛淮晏和宋崇渊一同回到御书房。
文武大臣都在,湛淮晏扫过去一眼,不见小丞相,心里沉了又沉。
这场议事持续了三个时辰,直到深夜才结束。
湛淮晏回寝宫的时候,得知皇后已经歇下了,他没进去,而是换了一身衣服,没带任何人,秘密出宫。
天子潜入丞相府宋令虞的房中。
宋令虞院子里的下人不多,而房中从来不让婢女小厮之类的伺候。
湛淮晏找了一圈后没看到人,就大步往寝卧而去。
结果,湛淮晏感受到什么,猛地抬头,瞪大的瞳孔里,映出皇后坐在桌子旁的凳子上的身影。
她穿着华贵的香云纱宫装,肚子隆起,身姿依然绰约,细长雪白的手指拎着紫砂茶壶,在往杯子里倒着茶,没起身没抬头,唇畔噙着一抹淡笑,对天子道:“皇上是来找臣妾的吗?”
“看来臣妾与皇上心有灵犀,皇上竟然知道臣妾来了哥哥这里。”
湛淮晏脚下一个踉跄,很快又镇定。
他走到皇后面前,单膝跪地,一手搂住皇后的腰,另一宽厚的掌心搭在皇后腿上,“是,朕寻着你的气息,找了过来……”
下一秒,皇后拎着茶壶,举到九五之尊的头顶,再倾倒茶壶。
于是,茶水从上至下倒向九五之尊。
————————————【作者有话说:别急别急,快了,我也特别激动!下个星期绝对,你们放假回来,绝对会看到虞虞的死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