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竹还是去找了宋令虞。
宋令虞在榻上趴了三天,伤口不疼了,她就待不住了,今日去宫里见了皇贵妃。
皇贵妃忍着没责罚宋令虞,只敲打了宋令虞一番,“瑄王和姚氏成亲好几年了,却至今都未圆房,这让手握兵权的姚家情何以堪?再这么下去,难保他们不会生出异心。”
“而且瑄王马上就到了而立之年,你父亲他这个年龄的时候,都已经有第一个孙子了吧?”
宋令虞谨慎地接了一句,“父亲也没那么早就有孙子……”
瑄王还不到二十五岁,皇贵妃管这叫而立之年?
“本宫叫你来不是顶嘴的!”皇贵妃斥责了一句,见宋令虞抿紧唇不说话了,她才继续道。
“瑄王是皇上的第一个儿子,朝中拥护他的人不少,有些势力也在他身上下了注,现在太子瞎了眼,他应该早早地有子嗣,以安定臣子们的心,你作为瑄王的属臣、心腹,瑄王不愿和姚氏圆房,你就应该想办法促成他们圆房。”
这确实是宋令虞的分内之事,她也为此而殚精竭虑,点了点头,“是。”
“姚氏也是个不争气的,本宫只能让你来帮她。”皇贵妃示意嬷嬷递给宋令虞一个瓷瓶,吩咐道。
“此为合欢散,你交给姚氏,让她找机会让瑄王中药。”
“本宫这段时间给了她一个生子秘方,她只要和瑄王圆了房,就能一举得子。”
当娘的给亲生儿子下药,虽然令人匪夷所思,但也是因为实在没办法了。
三年了瑄王都没和王妃圆房,皇贵妃训斥过,罚过,因此跟瑄王母子不和。
但各种都没用,她今日只能这么做。
“皇贵妃放心,臣会办好这件事。”宋令虞收好瓷瓶,对于自己在各方势力和各个人之间周旋,已经习惯了,也没觉得累,收好瓷瓶,就离开了朝阳宫。
皇贵妃摆弄着腕上的一个祖母绿镯子,眼里被反射出了幽光。
“娘娘,宋侍郎可不蠢,奴婢不认为她会将合欢散交给姚氏。”嬷嬷不明白皇贵妃的算计。
皇贵妃直接把合欢散给姚氏就行了,何必还要经过宋令虞之手?
宋令虞深知瑄王不喜欢被算计,为了不让自己被瑄王责罚厌弃,她肯定不会将合欢散给姚氏。
那么皇贵妃不是白费功夫了?
“不需要她交给瑄王,她只要来了本宫这里一趟,叫瑄王知道她拿了药,并答应了本宫,就足够了。”皇贵妃眯了眯眼。
她给宋令虞的瓷瓶里,其实装的就是白水。
因为她料到宋令虞根本不会对瑄王用这种肮脏的手段,她只会把姚氏接过去和瑄王同住。
这就足够了。
她给了姚氏合欢散,到时候姚氏自己下给瑄王,事后瑄王发怒,那就是朝着宋令虞的。
她这是一石二鸟之计,一来成功让姚氏和瑄王圆了房。
再者,让宋令虞背锅,叫瑄王恼她,二人之间生出嫌隙来。
她真的不能让宋令虞毁了儿子。
嬷嬷由衷地恭维了一句,“娘娘英明,宋侍郎是女儿身,这说明瑄王并没有龙阳之好,他还是正常的,只要和王妃圆了房,得了其中的趣味,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是啊,男人一旦开了荤,哪还能像这样现在憋得住,到时候本宫再给瑄王纳几房妾室,他就不会抗拒了。”皇贵妃过去很多年也被宋令虞骗了,真的以为儿子喜欢的是男人,对着女人他举不起来。
现在她儿子其实不是龙阳之好,就好办了。
*
宋令虞出了朝阳宫后,白总管迎上来,说是皇帝找她。
宋令虞也想陪陪昭帝,传点气运值给昭帝,就能让昭帝多活些时日。
昭帝找宋令虞也没什么事,就是聊聊天。
宋令虞学识渊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眼界开阔,有格局且思想很前卫。
昭帝一直都很喜欢听宋令虞讲一些奇闻轶事,与她谈论局势政务,再就是让她陪着下棋,喝茶。
宋令虞今天对昭帝说了一些民间对他的评价,昏庸、好色、荒淫、宠妾灭妻、嫡庶不分……都不是什么好话。
昭帝却没有生气,还听得直笑,然后问了宋令虞一句,“太子在百姓心里,还有威望吗?”
“目前还好,不过瑄王的威望也不低,并且现在在朝堂上,因为太子失了明,瑄王更得大臣们的拥护了。”宋令虞给靠坐在龙榻上的昭帝,拉了拉被子。
昭帝合着眼,话题转的很快,“太子受了那么重的伤,太子妃心疼太子吗?”
宋令虞现在在昭帝面前,总有种无所遁形感,面不改色道:“当然,臣的妹妹很爱太子殿下,她恨不得代殿下受疼。”
昭帝忽然大笑起来,笑得满是褶皱的眼角流出泪来,用力拍着龙榻,“太子妃,这话你自己相信吗?”
“不过,也好,人啊,只有先骗到了自己,才能骗别人不是吗?”
宋令虞心想是呢,她把自己都骗到了,心疼太子。
但这不耽误晚上回去,她就给太子下慢性毒药。
昭帝咳嗽起来,白总管上前服侍。
昭帝摆了摆手,让白总管递给宋令虞一个孤本,读给他听。
等他睡着了,宋令虞可以把孤本带走。
宋令虞是爱书的,知道这是昭帝特意给她寻来的,她谢了恩,就给昭帝读了起来。
昭帝听得昏昏欲睡。
宋令虞的嗓音如玉珠落盘,似山涧清泉,起伏不大,令人安心。
没一会儿昭帝就睡着了。
宋令虞又读了一刻钟,起身欲退下时,靠坐在那里的昭帝没睁眼,从枕畔下摸了一块龙佩递给宋令虞。
宋令虞连忙弯身接过来。
等了一会儿,昭帝却什么都没说,好像真的睡着了。
宋令虞收起龙佩。
白总管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这龙佩,陛下竟然给了宋令虞!
白总管亲自送宋令虞。
宋令虞叮嘱过白总管好好侍奉昭帝,她坐上马车,去瑄王府接了姚氏,到丞相府隔壁瑄王的新府邸。
瑄王在内阁没回来,宋令虞请姚氏下了马车后,她没进去。
姚氏等了片刻,如皇贵妃所说,宋令虞并没有把那瓷瓶交给她。
姚氏攥紧了自己袖中藏着的瓷瓶,意味深长地问宋令虞:“宋侍郎,瑄王迟迟不和本王妃圆房,所以本王妃要是用点什么手段,在你们这些属臣看来,也情有可原对吗?”
宋令虞站在属臣的立场上,点头,“女子确实应该想方设法笼络住夫君的心,臣希望王妃和王爷能举案齐眉,早日诞下嫡长子。”
“本王妃也希望宋侍郎对瑄王尽忠职守,不生异心。”姚氏也在敲打宋令虞。
既不让宋令虞背叛了瑄王,也不让宋令虞和瑄王过于亲近。
宋令虞目送着姚氏在奴仆的簇拥中进去,她转身绕到了太子府的后面。
宋令虞从密道里走,换回太子妃的身份,然后坐到了榻前。
陈太医压根没察觉到太子妃是怎么出现的,吓了一跳,连忙行礼。
“这几日辛苦陈太医了,你退下去歇着吧,本宫来照顾太子。”宋令虞给了陈太医一张银票,示意半芙送陈太医回房。
银票的数额太大了,陈太医推辞了几番,嘴里说着这是微臣的职责,不敢居功,最后还是收下了那银票。
这银票是陈太医半年的俸禄了,太子虽然落魄,但太子妃用自己的嫁妆供养着太子。
太子妃不愧是大奸臣的女儿,有钱且出手阔绰。
虽然他跟着恋爱脑太子随时都会被牵连,但也值得了。
宋令虞给湛淮晏额头上换了一条帕子。
湛淮晏已经退热了,出了一身汗。
宋令虞另外拧了帕子,给湛淮晏擦身。
但他从后背到大腿根部都是伤,她有些不敢触碰,手颤抖着,一一避开。
湛淮晏是趴着的,露出半边侧脸,眼睛上没有蒙白色绸布。
他在疼痛中闷哼了一声,睁开了双眸。
下一秒,他就伸手握住了宋令虞的手腕,哑声问着,“阿凝,你回来了?”
宋令虞对上湛淮晏泛着红血丝的墨眸,那里面仍然充满了惊慌和不安,是如此害怕失去她。
宋令虞反握住湛淮晏的手,放到自己脸上,“是,殿下,臣妾回来了。”
湛淮晏的大手从宋令虞的脸摩挲到耳后,一层薄茧滑过去,压住宋令虞的后颈,把人揽到自己面前,嗓音低沉地确认了一遍,“你原谅孤了吗?”
“嗯,臣妾反思过了,臣妾也有错,不该生殿下的气。”宋令虞不同的身份说不同的话,至于有几分真心,不重要,端看听得人。
“关于你说的哥哥有龙阳之好一事,臣妾已经跟哥哥好好谈过了,她向臣妾保证,日后不与包括瑄王在内的男人有亲密的举止。”
“臣妾想掰回哥哥的性取向,已经在物色京中的贵女们,准备届时在丞相府举办个宴会,邀请大族的公子小姐们都来,主要是为了让哥哥与贵女们接触。”
湛淮晏莫名地很抵触小奸臣成亲生子,抿了抿薄唇道:“那也得你哥哥喜欢才行。”
“臣妾明白,臣妾只是让她先相看着,那么多好的贵女们,她总有中意的。”宋令虞知道自己不成亲不现实,那倒不如利益交换,找一个愿意跟她演戏的女子。
这也是宋崇渊的打算。
湛淮晏想到自己要拉拢小奸臣,与其让别的女子嫁给小奸臣,倒不如他来安排小奸臣的婚姻,“孤的四姐今年二十有一了,还没有选好驸马,虽然比你哥哥大了几岁,但这样也好,无论从哪方面,她都能帮到你哥哥。”
“好,臣妾会给四公主发帖子的。”宋令虞认识四公主。
昭帝的二公主早就招了驸马,四公主离经叛道,到现在还没有出嫁。
四公主雄韬伟略,跟湛淮晏交好,过去提出了不少政见,都被湛淮晏采纳了。
湛淮晏既然提出来了,她也不好拒绝。
“阿凝,你不在的这几日,孤的心比身上的伤疼了百倍,都呼吸不过来了。”湛淮晏拉着宋令虞的手,用薄唇啄吻着她的指尖。
这话宋令虞相信,他头顶的气运值在那儿摆着呢。
湛淮晏是靠她的气运值续命的。
“阿凝,你亲亲孤。”湛淮晏不顾身上的伤,往床榻外侧挪了又挪,眼尾绯红着,向宋令虞索吻。
宋令虞凑了过去,发烧的缘故,湛淮晏的薄唇干裂又烫人,这一吻绵长又缠绵悱恻。
湛淮晏许久才把脸埋入宋令虞的脖子里,闭着眼深深吸取着她身上的味道。
他感觉自己活下来了。
他不能没有阿凝,要不然他会死的。
太子妃回来后,湛淮晏就没有再起烧,也不自己折腾自己了,身上的伤就恢复得很快。
宋令虞要睡在厢房,湛淮晏把她拉上榻,紧紧地锁住她的腰,坚决不跟她分床睡。
宋令虞就放弃了,好在太子也受了伤,否则要是像之前夜夜那样,肯定会触摸到她腰下刚结疤的伤。
第二天早上宋令虞没让湛淮晏下榻,叫半芙把早膳送过来。
她喂给湛淮晏吃,仗着湛淮晏看不到,她把瑄王给的那包药,倒入了一碗汤里。
这是慢性毒药,要分好多次下。
只是宋令虞手抖,一不小心就倒了一大半进去。
她估计不是致死量,就没换一份,用勺子搅拌均匀,凑近闻了闻,没什么味道。
宋令虞就转回了身,用调羹挖起来,“殿下,今早的鸡汤做得很鲜美,你尝尝。”
“阿凝喂的,就算是砒霜,孤也会笑着喝下去。”湛淮晏没有穿华贵的太子服饰,只穿月白色的里衣,整个人散发着柔和,说这话时就更显得真挚,墨眸里漾着璀璨的光。
宋令虞的手一抖,心想你这么说也不能让我心软,调羹已经抵到湛淮晏唇边了,眼看着湛淮晏就要喝。
下一秒宋令虞打脸,“刷”一下收了回来。
“等一下,有些烫,放到一旁冷着,臣妾先给殿下喝粥!”
宋令虞转过去背对着湛淮晏,听着自己脑子里发出的尖锐的警报声,咬牙切齿。
她给湛淮晏下毒,那一刻湛淮晏有了性命之忧,气运值骤然下降,于是就开始猛烈吸取她的气运值。
宋令虞呼吸困难,抬手按着心口,深吸一口气。
她偏偏不信了,盛了一碗粥,然后小心翼翼地倒了药粉进去。
这次没有手抖,控制好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