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令虞先说自己的身不由己,再提醒宋崇渊自己在朝堂上的地位,最后再表忠心,一番话可谓是拿捏了宋崇渊。
果不其然,宋崇渊在衡量了利弊后,叹了一口气,“你不应该是女儿身的……”
宋令虞天纵奇才,百年一遇,生在谁家,那就是谁家祖坟冒青烟了。
这些年宋崇渊耗了不少心血培养提拔宋令虞,看着她很逆天地跨越性晋升,身为父亲他当然为此欣喜,骄傲又满意。
刚刚他迟迟没有按照穿书女说的,验证宋令虞的性别时,他已然在心里衡量了。
他若是杀了宋令虞,那对整个家族来说都是一个重大的损失。
他宁愿铤而走险,替宋令虞隐瞒着世人她的女儿身。
木已成舟,现在揭穿了宋令虞的女儿身,百害无一利。
而隐瞒着,则恰恰相反。
宋崇渊弯身虚扶了一下宋令虞,“你起来吧,为父会竭尽全力替你遮掩,往后你自己也要多加注意,倘若真到了那一天,你也不要怪为父大义灭亲,弃了你来保全全族。”
宋令虞的演技那是从小就练出来了,红着眼对宋崇渊点头,“儿子明白,儿子也是整日提心吊胆,生怕连累了父亲和兄弟姐妹们全族。父亲放心,倘若真到了那一天,儿子必会一人揽下全部罪责,绝不连累家人。”
“为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甚至连皇权都握了大半在手里,为父已然只手遮天,还能护不住自己的女儿?”宋崇渊这话说得很霸气。
他从来不否认自己是把持朝政、祸乱朝纲的大奸臣,习惯性地抬手去拍宋令虞的肩膀。
只是他很快想起宋令虞是女儿身,于是手又收了回去。
宋令虞看着脑子里的那个气运值。
此番跟宋崇渊“推心置腹”,她的气运值已经涨到60个点了。
然而,当她出去看到郑姨娘头顶上方骤降的气运值时,脸色变了变,连忙走过去,把郑姨娘拉到自己身边。
院子里一片惨叫哀嚎。
刚刚听到宋令虞是女儿身的下人有好几个,虽然只是穿书女一面之词,可行事向来毒辣的大奸臣,还是当场打杀了两人。
杀鸡儆猴过后,他命总管把烧红的木炭塞入其他几个下人的喉咙里,用此残忍的方法弄哑了下人。
宋崇渊不到四十岁,身躯挺拔,宽肩厚背,负手站在正堂外,英气逼人。
他的眼角有着淡淡的纹路,是少年人没有的、历经大风大浪的独特稳重又儒雅的魅力。
虽是文臣,但久居高位,他的压迫感很强,不怒自威,“五小姐自落了一次湖后,便患上了失心疯,刚刚一番胡言乱语,谁若是听信了,传了出去,当心你们家人的性命。”
整个院子里噤若寒蝉,惨叫哀嚎都不敢。
宋崇渊广袖长袍,气质儒雅,却目光凌厉地落在被吓得瘫在地上、失了魂的穿书女身上,吩咐,“吴总管,准备毒酒来……”
“相爷!”郑姨娘打断宋崇渊,挡在穿书女面前,扑通跪在地上,磕头,哽咽着求情。
“凝姐儿落湖,患上失心疯,全是妾身这个做母亲的没有照顾好她,是妾身的错,妾身愿意代替凝姐儿受死,请爷念在过去她乖巧又孝顺,敬重长辈的份上,饶过她一命吧。”
“夫人、婆母,公爹!”郑姨娘膝行两步,流着泪看向老夫人三人,提醒大家都忘了的一件事。
“皇上为凝姐儿和太子赐了婚,三个月后她就要嫁入东宫了……”
但其实郑姨娘知道,即便是太子侧妃,以宋崇渊现在连皇权都握在手里的地位,他不是不能杀太子侧妃。
只是,会有些麻烦罢了。
而不杀,利大于弊。
宋令虞看到郑姨娘越来越往下降的气运值,便知道郑姨娘要被重罚了。
她连忙跪到郑姨娘身边,跟着求情。
很快,她就看到自己的气运值被郑姨娘吸走了20点,心里便松了一口气。
果不其然,宋家一家人永远都是利益至上,为了大局,他们得留着宋令凝这个太子侧妃。
刚刚宋崇渊主要目的是恐吓威慑穿书女,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老夫人看向自己的儿子宋崇渊,“郑氏服侍你多年,谨小慎微温良贤淑,还为你生养了虞哥儿这么好的孩子,便轻罚吧。”
府中掌中馈的是宋夫人,老夫人轻易不管事。
此刻她既然开口了,宋夫人心里再遗憾,也只能替穿书女求情。
不过,或许留下突然疯癫的“宋令凝”,对她来说并不是坏事。
宋令虞究竟是不是女儿身,她真得好好验证一番了。
宋崇渊想到大局和计划,到底没罚穿书女,只把人软禁在了房中,在嫁给太子前不能迈出房间一步。
郑姨娘代她受过,被关入了冷院里。
那里没有人服侍,缺衣少食,屋漏脏乱,还有好几个犯了错被关着,疯疯癫癫的女人。
郑姨娘的处境可想而知。
穿书女一个生活在和平法制年代的人,一辈子都没见过杀人的场面。
此刻她直面封建社会的残酷,甚至这些人根本没犯错,就只是站在这里,听到了不该听的,就要被灭口。
活生生的人啊,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具尸体,这给穿书女造成了穿书以来的首次冲击,让她真切地体会到了封建社会权力的可怕。
她看着那被打断了腰,拖出去时地上一片血水的下人,听着惨叫和哀嚎,还对上了一个被毒哑的下人、要将她生吞活剥了的怨毒目光。
穿书女吓得尖叫,瘫坐在地上,仿佛傻了一样,继而全身一软,闭上眼昏厥过去。
宋令虞拿出了很多钱财来打点,至少得让被关入冷院的郑姨娘不缺吃和穿的。
现在已是秋天,冷院里每年冬天都有几个女人熬不过去,草席一裹被丢去了乱葬岗。
在郑姨娘去之前,宋令虞关上门,返身紧紧抱住了郑姨娘。
她发现越是亲密接触,越是能让气运值低的那一方吸走气运。
郑姨娘吸走一些她的气运,就能安稳地度过几个月。
她会想办法让郑姨娘回来的。
“没事的,没事的……”郑姨娘被抱住后愣了愣,才抬手抚摸宋令虞背后的头发。
当年她的日子太难过了。
她不过是宋崇渊的通房,在宋夫人怀孕不能服侍宋崇渊时,给宋崇渊泄了一段时间的欲。
等新的姨娘入府后,她就被丢到一旁,得了个姨娘的名分,无人问津了。
临盆前一夜,她做了一个梦,梦里的神仙告诉她,她生得大女儿是文曲星下凡,以后会位极人臣,封侯拜相。
她得将大女儿当儿子养着。
她当然没有全信这个梦,更多的是想让自己和肚子里两个孩子的日子好过一些。
所以她听了梦里那个神仙的话,筹谋安排了很多。
那是生性软弱与世无争的她,此生做过的最胆大惊世骇俗的一件事。
从宋令虞生下来的那一刻,她瞒着宋崇渊他们,让宋令虞做了男孩子,费尽心思获得了亲自养一对“龙凤胎”的资格。
她对宋令虞没报那么大的期待,然而宋令虞竟真的如文曲星下凡,还在牙牙学语时,就展现出了自己的过人之处。
之后宋令虞自己争夺府中长辈的宠爱,得到他们的关注和精心培养,短短十八年像开挂般顺利,逆天。
这些年下来,连郑姨娘这个母亲,都差点忘了宋令虞是女儿身了。
宋令虞太早慧了,并不依恋母亲,不到一周岁会走路开始,就不让人抱了。
宋令虞长大后身为“儿子”,更是跟她避嫌,没有亲近。
所以此刻郑姨娘被宋令虞抱住,她流了泪,“凝姐儿可能是真的疯了,可她到底是姨娘的亲生女儿,你不要怪姨娘为她求情。”
“姨娘也只能为她做这么多了,日后她嫁入了东宫,你们……你们便断了这姐妹情意吧。”
手心手背都是肉,宋令凝害她的大女儿,她为宋令凝担下罪责,是在尽一个母亲的义务。
可她不能要求大女儿原谅小女儿。
日后宋令虞如何待宋令凝,她只会帮理不帮亲。
“嗯。”宋令虞扮男子习惯了,没有妹妹对母亲的贴心。
儿子和母亲之间总是有那么些疏离,她又是沉默寡言心思深沉的,因此这一刻也只淡淡地应着郑姨娘,没有说其他的。
宋令虞没去管昏迷不醒的穿书女,照常上朝,处理自己的公务,跟宋崇渊一起排除异己,打压太子一党。
毕竟,宋崇渊的姐姐是颇受昭帝宠爱的皇贵妃,太子势弱。
瑄王坐上皇位的可能性那么大,而宋崇渊更是野心勃勃,要将瑄王送到皇位上。
宋令虞和宋崇渊当初接到昭帝为太子和宋令凝赐婚的圣旨时,两人在书房里谈论了很长时间,各种阴谋论,都没明白太子为什么要娶宋令凝。
这分明就是给了宋家把宋令凝送到太子身边,做卧底,害太子的机会啊。
宋家过去为了让昭帝废杀太子,不是没对太子用过美人计。
但他们精心培养的几个美人奸细送入东宫,都折了。
太子湛淮晏清心寡欲不近女色,二十岁连个通房侍妾,甚至教寝婢女都没有。
宋家在昭帝几人身边收买了不少人,所以宋令虞知道,太子说服昭帝和皇后的理由是男子不能泄精太早,否则身体会虚空,子嗣艰难,至少得等到二十岁。
他举了很多例子,让帝后同意了他二十岁再成婚。
结果那么多对他有助力,可以巩固皇权的世家大族的贵女他不选,偏偏选了宋令凝这个庶女,还是他最大的两个死对头,大奸臣的庶女、小丞相的妹妹。
宋令虞和宋崇渊没能琢磨透太子的心思,但既然太子要娶,大奸臣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
第二天,宋令虞在书房和父亲议事结束后,婢女请她去宋令凝的房中一趟。
宋令虞还是去了。
结果进去后,她一眼就看到了宋令凝头顶上那只剩下5点的气运值,皱起眉。
要知道,那天宋令凝当众揭穿她的女儿身时,宋令凝可是有50点的气运值的。
怎么只是一天,她就面临着死难了?
“哥哥,我没事了,让你和姨娘担心了。”宋令凝支撑着起身,靠坐在那里。
在宋令虞来到面前后,她弯起眼笑了笑,温顺乖巧,目光里全是对哥哥的孺慕之情,一如过去。
宋令虞已然发现了不对劲,上下审视着宋令凝,抬手抚了抚妹妹苍白的脸,“你不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