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太夫人说完这话,还担心王姮太小,听不懂自己的“暗示”,又开口道:“九娘长得极好,这眉眼、这皮子,若不是胖了些,不比我们阿迟差呢!”
不得不说,楼太夫人为了打击王姮,颇有些睁着眼睛说瞎话。
王姮确实胖,但她一点儿都不显油腻,更不丑。
王姮骨架小,脸更小。
巴掌大的小脸,堆了一层肉肉,也只是多了可爱,并不会让她变丑。
即便是身材纤细袅娜的郑迟,她的容貌,也无法跟王姮比。
郑迟是清秀有余,美丽不足。
王姮则是可爱中带着精致。
被楼太夫人拎出来做实验组的郑迟,都不好意思厚着脸皮、昧着良心接受大母的夸奖。
她,除了比王姮纤细柔美,根本比不上王姮的皮肤白皙、容貌精致。
王姮是真的白,白得通透,白到发光。
尤其是刚才在门口,橘色的夕阳光成为背景,她就站在光晕里,整个人仿佛都散发着一层柔光。
若不是体型有瑕疵,郑迟都不想跟王姮同框。
呃,好吧,即便人家比她胖一大圈,也依然比她更白、更好看、更可爱。
郑迟:……我居然被个胖子给比下去了?!
更让郑迟在意的,除了王姮的冷白皮与精致无关,还有王姮的服饰。
胖胖的小少女,穿着粉紫色的齐胸襦裙,上好的织锦,隐约还织了金线。
绣工精致,还点缀了珍珠、宝石等。
乌黑的头发,梳成了双丫髻,发髻上系着紫色的发带,还插了几支精致小巧却不失名贵的花钿、珠花。
花钿赤金镶宝,珠花采用的是色泽光亮、大小一致的珍珠,随便一颗都能拿来做首饰。
材质、做工都高档,还有那款式,非常新鲜,一看就是小女郎佩戴的样式。
这,应该是专门给王九定制的首饰。
郑迟推测,这应该是京城最时兴的花样。
不像她,佩戴的首饰,要么是过时的,要么就是大母、阿母翻新的旧首饰。
要么土气,要么老气,根本不是专属于她这个年龄段的小女郎的样式!
自卑、嫉妒……丝丝缕缕的负面情绪,开始在郑迟心底滋生。
“真哒?”
再次听到楼太夫人内涵自己胖,还有变丑的嫌疑,王姮非但不伤心、不沮丧,反而两眼放光。
“太孺人也觉得我胖胖的?”
王姮的语气里甚至带着些许兴奋。
连第一次见面的人,都觉得她胖,这表明,她是真的胖。
嘿嘿,这两三年的肉啊、蛋啊、饼啊、点心啊,果然没有白吃呢。
楼太夫人&郑迟&郑家众人:……这王家九娘,怕不是有什么毛病吧!
十来岁的小女郎,正是爱美的时候啊。
被人嘲笑胖、内涵丑,居然都不哭?
要知道,就在半个时辰前,楼彧只是说了郑迟一句“太瘦、容易被风刮走”,郑迟都羞愤的哭了起来。
楼彧的那番话,还是出于长兄对于妹妹的关爱,是善意的提醒呢。
楼太夫人呢,那眼底的恶意,都快化作实质了!
她就是故意嘲笑王姮,刺激她、打击她。
王姮这胖丫头,非但没有被气哭,反而一脸喜滋滋?!
她是不是傻?听不出好赖话?
楼彧将郑家众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
微微抿了抿唇,压住了胸中翻涌的戾气:就这些落魄的蠢货,居然也敢嘲笑他的胖丫头?
胖丫头自己不觉得自己胖,不认为自己丑!
楼彧也从未嫌弃。
在他心里,胖丫头就是这世上最好看、最可爱的小女郎。
是专属于他的珍宝。
他和胖丫头即便都不在乎,楼彧却也不允许她被嘲笑、被嫌弃、被当众羞辱!
忍着想要跳起来打人的冲动,楼彧顺着王姮的话,“九娘最有福气了!”
胖怎么了?
福气满满!
不像某棵豆芽菜,干瘪瘦小,风吹就倒,看着就没有福气!
福气?
又是福气!
刚才郑家众人就被楼彧的一句“能吃是福”弄得有些无语,他们对于福气二字,都快有应激反应了。
楼太夫人脸色依然不好看。
郑迟却有种莫名的不安:那个,我若是留下来,表兄不会也让我像那王九一样,当个有“福气”的小女郎吧。
……
“阿兄,这是阿棉新作的小食!名曰炒瓜子!”
王姮浅浅的跟楼太夫人过了一招,自己没有计较输赢,反正她心情不错。
至于楼太夫人是个什么想法,王姮表示,自己不关心。
她按照礼数,与郑家众人相互见了礼,便兴冲冲的奉上了自己新得的美食。
楼彧挑眉,“就知道你跑去找那丫头了!”
胖丫头没良心啊,好不容易休沐一日,原本约好一起去游河。
一听说他这边来了客人,就急吼吼的让人来送信,说是不打扰他待客,自己则颠颠儿的跑去找王棉。
王棉?
也罢,确实有些本事。
旁的不说,只说她能够做出让胖丫头喜欢的美食,楼彧也能容忍一二。
甚至于,楼彧开始为王棉的某些破绽做遮掩。
比如,东山书院。
王棉以为自己“大隐隐于市”的计划比较完美,楼彧却在王棉提出“格物学”的时候,就隐约猜到了。
是个聪明人!
还知道要藏拙!
看在胖丫头喜欢她,且她又对胖丫头还算有些用处的份儿上,楼彧便积极的配合。
建书院,请先生,聘工匠,招学生……东山书院能够顺利落成,还在短短一年内就闯出名号,楼彧居功甚伟。
他出人出钱出力,不只是要给王姮一个读书的地方,更是为了帮王棉打掩护。
“哎呀,阿兄,人家也是想弄到更多的美食,送来与阿兄一起吃啊!”
“你快尝尝,有好几种口味儿呢。”
“除了你吃过的话梅味儿,这次多了原味、焦糖和奶香。对了,还有香辣味儿的,不过阿棉说,那个味道太刺激了,怕我吃坏肚子!”
王姮一边命人将一筐筐的瓜子抬过来,一边叽叽喳喳的说着。
她欢快、灵动,楼彧则耐心、宠溺。
楼太夫人看着两人互动,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楼彧对王九这丫头,似乎比较亲近啊。
不过,王姮看着一脸稚气,体型也是如此的“有福气”,楼太夫人并没有往男女那方面去想。
她想到的是:这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
即便将来生不出男女之情,也会是感情极好的阿兄阿妹。
这也是楼太夫人所期盼的,阿迟若是与大郎一起长大,本就是嫡亲的表兄表妹,再有青梅竹马的情谊,将来即便不是恩爱夫妻,也不会反目成仇。
看到王姮与楼彧的相处模式,楼太夫人愈加坚定了要把孙女儿留下的心。
郑迟却在纠结,她惊愕的发现,这位与表兄颇为亲近的王家九娘,居然是真的爱吃。
她随身背着一个小竹筐,就挎在腰间。
说话的间隙,就会随手从竹筐里摸出肉干、果脯、毕罗、蒸糕……天哪,一直的吃、吃、吃!
从她来,到她离开,也就一个时辰的样子,王九的嘴巴就没有停过。
表兄非但不嫌弃,还在王九吃东西的时候,笑着给她擦手、递茶盏。
这、这……郑迟长到十岁,也算见过世面。
可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组合,一个能吃,一个纵容!
“如果我留在楼家,王九喜欢吃,而我不喜欢,表兄会不会不喜欢我?”
“或者,他会逼着我像王九一样,不停的吃,直到吃成一个大胖子?”
郑迟的心啊,有担心、有不安。
但,很快,她就看到,表兄一边放任王姮吃东西,一边还不忘送“回礼”——王九送了他什么瓜子,他就送了王九一匣子的红蓝宝石。
是的!
红蓝宝石!
各个都有指甲盖大小,红的、蓝的、绿的、紫的。
红漆螺钿的小匣子,虽然只有成年男子巴掌大小,但若是装满了,也有几十上百颗。
这么多的宝石,就、就这么轻易的送出去了?
偏偏表兄还略带不好意思的说,“这些宝石的个头儿不够,成色也一般,你拿去玩儿吧。”
不是做首饰,而是“玩儿”!
怎么玩儿,把宝石当成石子?
更可恨的还是王九,她居然也不把一匣子宝石当回事儿,随意的瞥了一眼,点头道:“正好,我拿去让阿棉帮忙设计个棋具,咱们赶棋子玩儿。”
郑迟:……这是宝石!不是石子!
做什么玩具?
她家阿母的嫁妆了,也有这么宝石。
但只有十几颗,阿母很宝贝,好几年打次首饰,才会爱惜的拿出几颗。
楼彧倒好,随手就送给了邻居家的小女郎。
而王九,也就真的坦然接收。
郑迟的小手,紧紧的握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但就是很气、很不忿。
然而,还有更刺激她的——
送了一匣子宝石,楼彧还嫌不够,想了想,说道:“用宝石做棋子,不太妥当!”
郑迟正要点头,对啊对啊,哪有用宝石做玩具的?
下一秒,就听楼彧继续说道:“我记得我还有一箱的羊脂玉,拿去让匠人磨了,给你做一副棋子。双陆?还是围棋?都随你喜欢!”
“不要!阿兄,你都送了我好几副棋具了,玉石的、玛瑙的,都有呢!我这次不是做正经的棋具,就是想玩儿!”
“想玩儿?那我给你弄些珍珠吧。我记得上个月有人送了一箱子合浦珠,个头、色泽都不错,不管是拿去玩儿,还是用来串珠花,都行!”
“……行叭!那就珍珠吧。阿棉说,可以串成串儿、挂起来,还说这叫‘一帘幽梦’!”
楼彧与王姮进行着他们最日常的交谈,却把包括楼太夫人在内的郑家人都听呆了。
这是什么品种的败家子?
宝石做玩具!
玉石玛瑙做棋具!
呃,好吧,郑家兴盛的时候,也曾经这般奢华。
可惜,在场坐着的郑家人,大多都是小辈,他们只能从祖宗们传下来的手札中,窥探到祖上的荣耀。
至于他们自己,平日里,为了一个份例菜、一块布料,都纷扰不断。
哪里还能奢侈的用这些名贵东西当消遣?
尤其是楼太夫人,看到楼彧如此的败家,最为愤怒——
这是楼家的产业,却被楼彧一个命好的庶孽如此挥霍!
“……大郎还是年纪太小,身边也没有长辈教导!”
“让他再这么挥霍下去,阿谨分给他的那点儿家产都要被败光了!”
“不行,我要尽快订下婚事,如此也就能以长辈的身份,好好管教他!”
“还有阿谨呢,我也要尽快给他写信!”
即便不能第一时间订下婚约,也要把楼彧的败家行径,都告诉楼谨!
过继出去了,楼彧不再是楼谨的儿子,可楼谨也是楼家的家主。
作为楼氏一族的大家长,楼谨亦有资格管教楼彧!
郑迟则看着那匣子宝石出神。
只是一个邻居家的小妹妹,楼彧就如此的大方。
若成为他的妻子呢,宝石玩具、玉石棋子、珍珠门帘……她也能如此任性!
嫁给表兄,也、也不是那么的纠结呢。
……
楼太夫人虽然只是路过,可到底是多年未见的亲戚,再加上她的小算计,她决定在楼氏坞堡多待些日子。
郑迟便顺势跟在了楼彧身边,像个乖巧的小妹妹一般。
楼彧:……居然没有被气跑?好吧,接下来,就不能怪耶耶使坏了!
“这是河东最大的食肆,许多沂州、甚至京城都没有的新奇菜肴,这里都有!”
楼彧一副好兄长的模样,热情的招呼着郑迟。
至于王姮,则根本不用他招呼,就会习惯性的跟着他。
一个小少年,带着两个小少女,还有十几个仆从,浩浩荡荡的进了食肆。
这家食肆极大,竟有三层楼。
大堂宽敞,二楼、三楼都是雅间。
楼彧扫了一圈,在大堂,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楼彧坐在主位,王姮、郑迟一左一右坐在两侧。
楼彧非常熟稔的点菜,郑迟从未听过的菜名就有十几个。
郑迟:……这么多?难道菜肴的分量不大?
郑迟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
二楼的走廊,两个男子凭栏而立。
其中一个穿着杏色胡服的男子,看向楼下的窗边:“……那便是楼家大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