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着在屋子转悠,从客厅踱步到卧室,又去了洗手间,捧了把凉水过脸,但无端的下坠感依旧存在,丝毫没有因为思绪的清醒而消退。
节日带着一个民族的属性,又着自己的特有的内容,所以元旦团圆之日,他却倒霉到一个人。
也是可惜了这他妈一张经常被误会有女朋友的脸。
他打开冰箱,结果翻出了一提啤酒。
这才想起来是楼下超市买十提卫生纸送临期啤酒。
卫生纸是个急需品,临到用时没有十分痛苦,十提卫生纸捆好了放在最明显的位置,他当时就直接拿了,直到结账时收银员给他从下面有拿了提啤酒。
他很少喝酒,出国之前很少,偶尔一两杯装装样子,也就是装逼。
出国了之后喝得多了些,主要是那些华人同学一有事就往酒吧里冲,说着说着就几杯下肚了。
所以霍立酒量也就提升了上去。
他当场换算了下容量,估计面前六瓶250毫升的易拉罐能喝完……好吧,他也不知道。
越不理智冲动因子就异常活跃,要好好装个逼。
霍霍冲他汪汪两声,霍立垂眼,才注意到自己眼睛已经模糊了,热乎乎地。
“你要喝啊。”霍立说。
“汪汪。”
第一罐完了他很莫名其妙的放了首歌,调子挺悲催,蛮符合他现在孤寡的处境。
妈的,怎么还伤感上了呢?
霍立内心一道声音小小地说。
伤感呗,来不成还要嘻嘻哈哈笑一下?演相声呢。
往下坠落一点,再一点,酒精烧得喉咙挺不爽的,但这里不爽了才分散开脑子里的不爽。
他不能找霍成,不能找肖成他们,眩晕之间,他翻开通讯录,随便点开一个国外朋友的电话。
“喂?小华?”霍立望了眼茶几上倒成一片的易拉罐。
“喂?霍立?”那边也在问,“你在哪?”
“在家啊。”
声音不太真实,酒精加热了血液,却也是耳膜被蒙了层布,整个人隔在一个箱子里,还有水,一点点把仅存的空间挤占,闷沉到窒息。
“哦……你在干什么呢?”
“聚餐啊,好些人,你喝酒了?声音这么哑?”
“嗯,喝了点,不是,你对象呢?就那个大洋妞,你说眼睛是绿色的那个。”
“啊,你说什么?”
那边很吵,唱着歌似乎,他们那会子也经常唱歌,那些华人同学必点粤语歌,他一般不唱,但招架不住的时候也会唱,不过都是国语。
“你们那好吵……唱歌吗?”霍立鼻音很重,他一把拉过看电视的霍霍,把它的尾巴圈在自己手臂上。
“嗯……真心话大冒险了……”肖成对所有人使了使眼色,背景音乐终于小了点。
路晓望过去说:“谁啊?”
肖成远离手机麦克风,小声说:“霍立。”
最角落的人动了动,应声抬起了头。
“哦……你对象在吗?小柯小克他们几个在吗……”
这下ktv那边的人明白怎么回事了,打错电话了。
“大家伙都在啊。”肖成说。
霍立迟缓了很久,不知道在这种时候说会不会太打扰气氛,但他实在不知道该和谁说了,堵在心口快要把他憋死。
“你还记不记得我说的那个男生……”
“嗯?谁?”
“那会子同学,关系很好……”
“哦记得。”
霍立终于找的一个可以没有任何负担听他说些有的没的心事的人了,他愣了会,似乎昏沉的大脑很难一下把那个人说清。
“他叫陈弋……我们关系很好,其实一开始很差……他绿了我兄弟,不过是场误会了……后面……后面我们凑一块去了……嗯,就处对象了……然后我就出国了,他没挽留我,我知道他不想我为难,也不想给我添麻烦,他妈妈来找我妈妈……哦……”
霍立停顿了下,准确地说是哽咽住了。
“然后那天我哭了一晚上,那时我第一次哭……也不对,我妈生我的时候我应该也是哭着出生的……那个不算……反正就是哭了,你别笑我,搁你你也得哭,说不定得跳下去了……嗯,不太好笑,因为我那时候好歹是个校霸……”
“他一句也没说……他放手了,可是我忘不了他……你那是老是问我为什么不找对象,还有就是你猜对了……”
“我是对女的没感觉……其实也没猜对,我对男的也没感觉啊……只对那个人有感觉。”
“所以你以后千万把我往ga*y*酒塞……我很受不了自己……我给他每年生日都寄了东西……就我一直不肯说你一直问的,还说我干嘛给一个同学隔着太平洋送那么些小玩意……你那时候肯定觉得我很神经吧?老是问你有没有回信……因为我在等他……一直一直……可惜他一直没有回信……”
“这次回国碰上他了,我不敢和他讲话,你别说我懦弱……都他妈过了这么多年了……老子不知道他还喜不喜欢我啊……”
陈弋站起来,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能让电话那一头喝醉的人听清楚。
“你还喜欢他?”
霍立笑了下,把茶几上的空易拉罐一个一个扫落,“废话……当然啊。”
霍立听见那边音乐声骤然休止,然后一个声音真切又熟悉。
陈弋贴着麦克风,说:“我也是。”
那一刻的感觉谁也说不明白,霍立只知道对方是陈弋,然后就没有了下文,脑子里没有一点应对措施,神经全部瘫痪。
他胡乱地用袖子把眼眶里的水全给擦掉,可是刚擦掉又开始凝聚水雾,他想他那时应该是高兴的,乃至于心中爆炸开来的那朵烟花终于让他大脑成功宕机。
这个过程不知道多久,酒精被紧急逼出大脑,他看着手机肖成两个字,小心翼翼的问:“陈弋?”
“还陈弋呢?现在是你的可爱小宝贝——肖成。”
霍立眼眸划落一丝光,那边继续说:“不过刚才是学神啦。”
“现在不在了,他已经去找你了,假如不想失去爱夫的话就赶紧给他打个电话,我怕他飙车出车祸。”
“……”
这天元旦节,一直严于律己的陈医生连闯了好几个红灯,电话咚咚咚响个不停,但陈医生没时间接电话,他怕晚了一秒那个人就改变了心意,或者说一点也不想因为别的事影响和那个人的见面。
一秒都不想。
他原本以为自己耐心足够,能够等着霍立自己自己找上门,自己守株待兔。可是实际上他比任何人都要着急,知道喜欢的那个人就在楼下去不敢去打扰时更加撕心裂肺,等不了多久的,他想这次聚会能和霍立好好说说,假如霍立不想听他也会把霍立掰正了揪回来听。
听我说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了,一直都喜欢你。
我想告诉你,其实我喜欢得比你更早,非要说个究竟,那就是第一面,看见你的第一面,我就喜欢你了。所以记你的名字是想逗你,其实不过是引起你注意、惹你发毛的拙劣手段。
其实每一次沉默不语,你看着我的眼睛,我的灵魂都在诉说爱意。
只不过爱意滚烫,灼烧喉咙,没有只言片语。
这次霍立没有来,但霍立想说的他都听到了,他没有什么别的回答,那就是:“我也是。”
然后全身上下都只有一个想法,送货上门,或者说……自投罗网。
甘心被霍立抓住,最好让他哪都去不了。
到202室时,陈弋手足皆顿,那一刻再激烈的情绪都缩回心脏里,他理了理衣领,轻轻敲门,说:“在吗。”
霍立其实就靠在门后,双方之间缄默许久,霍立终于发出低低的“嗯”。
门咔一声被打开,陈弋堂而皇之地进来,看见霍立的第一刻喉咙滚动,磁性抑制的嗓音开口,“霍哥?”
霍立低着头,说:“嗯。”
尽管室内光线很暗,陈弋依旧看得清楚,霍立露出的那一片后脖颈,他手足都向那人的方向动了动,伸过去的手又停滞在半空,最后压抑中带着苦涩地说:“可以吗?”
“可以。”霍立说。
陈弋把那个人整个拥入怀中,脑子比身体快一步就开始嗡嗡作响,结结实实把霍立环进来时陈弋不敢呼吸,心脏却跳得集中,在耳膜一震一震最后归于平静。
霍立闷着,鼻息有些乱。
“小弋弋……”霍立懵了瞬,吐出一句话。
“嗯?”陈弋说,“霍哥怎么了?”
“我们这次,算和好?”
陈弋心脏颤动了下,他垂眸看向怀里的人,眼睛在光线不足的地方更加暗沉,透露着一丝嗜血。
陈弋手放在对方的肩膀上环住,低下头慢慢吻了下去。
霍立当然能感受到扑打在鼻子上的热气,但他也受不了了,甚至更进一步,他踮起脚,在陈弋吻下来之前先一步用唇贴了上去。
陈弋原本就比他高,现在可能差距更大了,他手臂也圈住陈弋的脖子。
这么多年依旧青涩,从来没处过对象,没有和任何异性牵过手,不混酒吧不和人搞暧昧。
所以跟很久之前一样生疏,没有丁点儿技巧,但至少会呼吸了,没那么傻,陈弋想。
霍立更多是享受着对方的服务,甚至怀疑陈弋是不是不止他一个,有了一把前男友前女友什么的,不然怎么会这么熟练。
潮热充斥着两个人之间的每一寸皮肤,这些年的空缺似乎要在这一刻补全。
可是陈弋舍不得,不然他会失控到将对方吻出血。
就算分开之后两个人还是保持这个姿势僵持了好久,陈弋眼睛在黑暗中前所未有地夹杂失控,他擦了擦唇,指节温热的触觉却让他更心满意足。
“霍哥,你又给我咬出血了。”
“对不起。”霍立刚说完就被陈弋那节手指堵住。
陈弋带着恶劣地把自己的血涂在对方嘴唇,说:“不要说这些……”
陈弋反手关上门,他进一步霍立就退一步,一直倒在沙发上。
“帮忙……”陈弋的话让霍立脑子轰然炸开随后一团乱麻。
霍霍看着他们也没有汪汪叫,狗眼有些大,望着他们像一对摄像头。
“嗯……”霍立回答。
鼻息混乱,两个人没有停下来却一直无言。
陈弋下颚线利落没有丝毫赘余的弧度,一双眼睛依旧如同黑曜石般,只不过漆黑之中,霍立看到那里面全是自己。
“霍哥……”
“陈弋……”
“霍哥。”
于是陈弋两只手,一只手帮对方,一只手帮对方的手。
……
从卫生间出来霍立尴尬地看着对方,“你……也快洗一下吧。”
“好。现在心情颇佳的缘故,霍立从陈弋脸上看到了笑。
两个人都收拾好之后陈弋自然地坐在霍立旁边,指尖点了下霍立耳垂,眸光盯着霍立侧脸,“霍哥。”
“嗯?”霍立故作镇定地假装看电视,其实是对这播放了好久的广告心里盘算着这家伙出来之后到底该说些什么。
思绪太乱太杂,他心里还没个开场白。
陈弋扫了眼散落一地的易拉罐,眸色暗沉,“你喝的?”
“嗯。”霍立心里把自己骂了遍。
怎么就知道嗯了呢!
“酒量见涨啊霍哥。”陈弋往后靠,手臂却环住对方,手指在霍立锁骨处擦拭。
霍立稍微疏解了点紧张:“废话……”
“今晚借宿?”陈弋对着霍立眼瞳忽然说,扬起的嘴角显得有些得意。
如果说在此之前陈弋给他的感觉是冷漠,现在就是冷漠的壳子被捂化了,一点坏坏的本质恰到好处地显露出来。
这种嚣张轻狂的陈弋在七年前也有,就是时间不太长,短到分开了七年他已经不太记得。
“你不就住楼上么……”霍立转过眼睛,不去看陈弋深深浅浅一点点扬出来的笑。
陈弋目光重了点,说:“路晓带她对象来了,我没地住了。”
虽然借口极其拙劣,让楼上的路晓连打好几个喷嚏,但至少有个理由。
况且,对方似乎也不会拆穿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