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又抓了几个?”
又是夜晚来临,又是晚风微起。
朱标双脚泡在木盆之中,格外平静的开口问询。
咸阳宫总管太监包敬正小心的往木盆中倒着热水,闻听此言,赶忙放下水壶,垂手低声道,“太子爷,军国大事,奴婢一个太监,哪敢打听?”
“呵!”
朱标微微一笑,双脚顽童似的,啪啪的踩着木桶中的热水,泛起阵阵水花。
“太子爷,您后儿就要大婚了!”
包敬在旁道,“您乐呵点,奴婢说句不好听的,外边那些贪官都是死有余辜。您虽是菩萨心肠,可也没必要为那些没良心的,劳神伤力!”
朱标眼睛一斜,“你怎么知道他们死有余辜?”
“这....”
啪!
包敬赶紧给了自己一个嘴巴,跪地道,“奴婢多嘴!太子爷息怒!”
“我什么时候怒了?”朱标又道。
瞬间,一滴汗顺着包敬的脖颈就流了下来。
太子爷是他从小伺候到大的,对这位主子他太了解不过了。
这位爷真生气的时候格外的平静,一点暴躁都没有。但却会不停的反问,直到把你问的哑口无言,然后再收拾你。
“那个...太子爷!”
包敬脑子一转,“织造局还有造办处那边,为了庆贺您的大婚,制造了不少好东西出来.....”
“我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朱标又问。
包敬顿时语塞,深深低头不敢再说。
朱标看了他半天,忽叹息半声,“别怕,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这宫里如今就你和我二人,我不挤兑你,挤兑谁去?”
“奴婢该死,让太子爷您心里难受了!”包敬哽咽叩首。
“你不是让我心里难受,你是说错了话!”
朱标看着水盆中的脚,继续道,“死有余辜?你懂什么呀?”
说到此处,他轻轻摆手,“下去吧,一会再来!”
“是!”
包敬起身,一步一步躬身退了出去。
窗外,风轻轻吹过。
窗帘微微晃动,紧接着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奴婢陈大年,叩见主子!”
“起来吧!”
朱标抬脚,用毛巾擦拭,“今儿外边又抓了几个?”
“十六个!”
陈大年站在墙角没有光的地方,轻声道,“算上今儿这十六个,六部的侍郎们几乎都....都被抓干净了!”
“另外浙江布政司使,江西布政司使都已在锁拿回京的路上....”
“嗯....”
“奴婢听闻,今儿官员们上朝之前,都先给家里留下遗书,生怕回不去.....”
“哈!”
朱标噗嗤一笑,而后眼帘低垂,“大明朝人人自危了!”
陈大年低着头,没有接话。
而朱标又是长叹,“也就是我爹呀,除了他,历朝历代哪个皇上敢这么干?”说着,他站起身来,“二丫头到哪了?”
“曹国公最新的消息,快到济南了!”
陈大年马上道,“奴婢算算,此时应该是到了!”
说着,他犹豫片刻,“京中的事,奴婢这边没有传话给曹国公!”
“爹把他打发出去,就是不想让他掺和这些破事!”
朱标一笑,“大明十三个布政司使,最起码有一半,过年的时候给他送过礼。你不告诉他,是好事!”
“主子!”
陈大年再次犹豫许久,开口道,“有件事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既然开口了,就是要讲的,说吧!”
朱标端起茶碗,心不在焉的抿了一口。
“曹国公正年少.......如今就已....红得发紫。那么多封疆大吏,还有各地军镇守将,都在......不说是巴结吧,反正也都想着跟他交好!”
陈大年组织着自己的措辞,“奴婢也是好心......不是怕别的,就怕曹国公年少轻狂....”
“不知天高地厚,走了胡惟庸或者李善长的老路是吧?”
朱标接过话头,看向窗外。
“奴婢不敢!”
“你都说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朱标笑笑,然后徐徐转头,眯着眼看着陈大年,“我知你是一片好心!但这话不该你来说.....就这一次!”
陈大年心中一惊,忙叩首,“奴婢明白!”
朱标再次转身,无声摆手。
殿中,陈大年的影子渐渐退去,又只剩下朱标一人。
“呵!”
四下无人,朱标突然又是噗嗤一笑。
“还走胡惟庸的老路?就二丫头那胆子......我不逼着他,他宁可窝在家里做个富贵闲人整日数钱!”
“他那人最怕的,就是手中的权力太大了!”
“别人给他送礼,他转头就送到宫里来!”
“别人求他办事,他转头就告诉我谁求的他,要办什么事!”
“你们都不了解我!我不是我爹!”
窗外,夜色沉寂。
朱标心中继续暗道,“你们也不了解二丫头!我若是....不信他,这天下我还能信谁?”
忽然之间,他心中又充斥了许多无力感。
因为他骤然发现,在李景隆不在的日子里,他的生活不但变得索然无趣,而且身边也越发的感觉无人可用。
要是二丫头在,他和他老子之间,就多了一个缓冲。
郭桓的案子,可能就不会闹的这么大。
若是二丫头在,必然变着法的让自己高兴,不会让自己整日为了这些事烦心。
“包敬...包敬!”朱标呼唤一声。
“奴婢在!”
包敬忙不迭的从殿外进来,“太子爷,奴婢在这呢!”
“把东西收了,我要睡了!”朱标低声道。
“是!”
包敬答应一声,见朱标脸色不好,忙道,“刚才奴婢都没来得及和您说,曹国公给您的大婚贺礼,今儿早上到了!”
“哦?”
朱标疑惑,“哪呢?什么东西?你这个狗东西怎么现在才说,拿上来!”
~~
一个精美的匣子,出现在朱标眼前,摆在堆满了奏章的桌子上。
朱标凝神看了半天,小心的把匣子打开。
触入眼帘的,是一个厚厚的信封。
他拿起来,掂量两下,打开之后忽然皱眉。
就见信封之中,竟然是厚厚的一沓银票。
银票之中,还有一张字条。
字条之上赫然是李景隆那笔和他为人,非常不搭的,出奇漂亮的楷书。
上面就一句话,太子爷您留着赏人用!
“呵!”
朱标心中一乐,自言自语到,“我富有四海,你却总怕我没钱花!真是....小孩子气!”
说着,再次伸手入匣子中。
一个一两斤重的油纸包,被拿了出来。
打开之后,朱标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滞,但继而整个人却又变得格外鲜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