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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舟顺流而下,疾速行驰大半天。纪金枝觉得,应该逃出了史家的势力范围。

打从钻进马粪兜里的时候,天太黑,又是因为她胆怯,一直都没有看到粪车车夫的颜面。偏舟的艄公更怪,大白天的,他却是一直背对着她。他们都好像不正面示她,仿佛怕她认出他们似地。

纪金枝的心里难受,有朝一日,她若是寻恩人报恩的时候,就连恩人的颜面都没有看到,这可咋办。她只好向着恩人远去的方向,磕头谢了,这才起身,向艄公指点的地方,匆匆赶去。

粪车的车夫,和偏舟的艄公,好像都是令人感到神秘。他们做事飘逸,忽隐忽现。仿佛是上天派来的使者,特意过来搭救她纪金枝似地。是他们助纪金枝逃过了一劫。

走了不到五里,若不是艄公指点,纪金枝还真是看不出来,眼前的这个地方就是草料场。

几垛料草,枯黄的都变了颜色,草垛的根部,像是发霉变成了黑色。藏在草垛子后面的几间房子,也是破败不堪。

草料场的大栅栏门,倒是气派。一根粗铁链子缠着,还上了锁。纪金枝拍门拍了很久,草料场里这才慢吞吞地走来一位老军。纪金枝连忙对他说:

“老伯,讨口水喝。”

老军慢吞吞地抬起头,狐疑地注视着纪金枝,思量许久,又是慢吞吞地转了回去。他端来一碗清水,隔着木栅栏门,从门缝隙把碗递给纪金枝,看着她喝。

纪金枝喝着水,环顾四周。她的眼睛能够看到的地方,都不见人家。她说:

“老伯,开一下门,我歇歇脚。”

老军警惕地看着纪金枝,把碗从门缝里接过去,转身回去,他一边走一边嘟囔着说:

“向东二十里,那里就有客栈。”

不能向东挪一步。纪金枝刚刚逃出虎口,再向东,那是去往史家庄园的方向。她双手扶住木栅栏门,乞求老军说:

“老伯,开一下门,我得洗洗脸。”

老军转过身来,他这才注意到,这女子穿得不一般,像是大户人家的女眷,挺喜庆的。可那张脸,咋就那么脏的。他疑纪金枝一定是为了逃婚,才搞得如此狼狈。

女子爱干净,纪金枝的脸脏,要进来草料场洗把脸,这不为过。老军思忖良许,又慢吞吞地转了回来。打开了木栅栏门,迎她进草料场。忽然,他推着木栅栏门,不让纪金枝进来,他大声地说:

“哎呀!咋就这么臭地。”

纪金枝也是愣住了,老军说她臭,她羞得无地自容,不由得失声痛哭。她哭着说:

“老伯救我!”

老军的心情一沉,以为自己没有猜错,眼前的这个女子是遇到大困难了。他开了木栅栏门,迎纪金枝进来。他说:

“进来吧,这里可是张大帅的地盘,在草料场,没有人敢来找麻烦。”

老军给纪金枝烧了热水,又找一套旧军衣,让她在另外的一间房子里洗澡。

纪金枝洗完澡,换上了戎装。军衣旧了点,洗得还算干净。她穿在身上,又宽又大,很不合身。尽管如此,也难掩纪金枝姣美的姿容。

她唤老伯进来,帮着她把洗澡水抬出去。老军进来房间,无意间看到纪金枝,一下子呆住了。他质疑地问她说:

“这是谁家的孩子,你姓啥,叫什么名字?”

纪金枝不由得一愣,她自己正在逃难,真名实姓,不可轻易示人。尽管这位老伯与自己有恩,她却是不知道他的底细。她自己的身世,暂时还不能暴露。她说:

“老伯,我叫金枝。”

老军狐疑,把洗澡水抬了出去,又是转回来,自言自语地嘟囔着说:

“这就奇了怪了,长得咋就那么像的。闰女,你姓什么?”

纪金枝的心紧张起来,老军这么热心地追问她的底细,使她不得不防。她佯做平静地笑笑说:

“金枝姓金,金子的金,取谐音,我就叫做金枝。”

这并不能打消老军的怀疑。他低头思索着说:

“我的一个朋友,啊!不对,我的一个亲戚,他有一个女儿,也叫作金枝。你和他长得咋就那么像的。”

纪金枝被壮汉们骗过,疑心重。她担心老军的设计,不可轻易入瓮。她说:

“老伯,别乱想了,我就是金枝,金子的金。”

忽然,老军一反常态,双眼熠熠生辉。他不再慢慢吞吞,而是坚定地走到纪金枝的面前,定定地说:

“孩子,你可姓纪?”

对纪金枝来说,这是性命交关的秘密,不能说。她又不想欺骗面前的恩人,她惊恐地看着老军,她说:

“老伯,您是金枝的恩人,金枝就是金枝了。”

老军猜得出来,纪金枝有大难,内心里恐惧,他说:

“孩子莫怕。我姓龚,名叫龚忠。还有一家人,住在界石城的李家。和你们纪家,世世代代都是亲人。”

纪金枝惊了。这是天大的秘密,唯有他们三家人知道。莫非眼前的老伯,就是龚家的子孙。使命将他们绑在了一起。她忍不住了,扑在龚忠的身上,大放悲声,哭得惊天动地。她哭着说:

“叔叔,我就是纪金枝呀!我的家,已经惨遭灭门,纪家就剩下我一个唯一的独苗了。”

龚忠龚家,人丁兴旺。长子龚常,继承父业。其它的兄弟们,都是自谋出路。龚忠武功高强。跟着吴大帅,四海闯荡,一路攻城掠地。龚忠屡建奇功,很得吴大帅赏识,晋升也快。

在军中,龚忠看不惯吴大帅的侄儿,骄横暴戾。在一次争执中,不小心失手,误杀了吴大帅的侄儿。吴大帅大怒,将龚忠打入死牢,等待发落。

龚忠的挚友,史龙吟惊闻兄弟蒙冤,从都城赶来。他仗义执言,苦苦地在吴大帅的面前求情。终是保住了龚忠的一条性命。

真正杀死吴大帅侄儿的人,也是龚忠的好朋友。他们和史龙吟,情同手足,形若桃园三结义。杀人者高谋子,闻知实情。吴大帅侄儿,已是命丧黄泉。便脚底下抹油,一溜六二五。龚忠仗义,他为兄弟承担了全部的责任。

在好朋友史龙吟的努力斡旋下,龚忠趁着月黑风高,从死牢里逃了出来。

龚忠无脸面对结节村的父老。辗转来到了张大帅的帐下。在大|帅帐下,他人情生疏,无人提携。加之他自己也是年事已高。便被上司安排到这个草料场,苦度余生。

见了亲人,纪金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她一五一十地给龚忠讲了自己的遭遇。龚忠听了,愤怒至极。没有办法,他早已经是手里无兵了。他惊恐地说:

“金枝,这里不可久留。”

此地久无战事,草料场里的给养,也没有再增加。仅剩的一车马料,天亮以后,就有军车过来,拉去洛阳。

龚忠从屋子里拿出来一个小包。这个他仅存的一点积蓄,他递给纪金枝说:

“明天,你扮做草料场的军士,跟车去洛阳签收。到那里以后,你就一路向西,到界石城去找李家的人。”

劫后余生,纪金枝终是时来运转,有龚忠在暗中保护,她的心里也算是有着落了。

天还不亮,草料场的门口,就停了一辆马车。赶车的那个军士,是个胖子。他人虽然胖,手脚也算利落。

押车的军士,身材颇高,就是太瘦,怕是经不得大风,脚根子不稳。这俩人可能都没有上过战场,压根就不是打仗的料。

瘦子看见跟他们去签收的士兵,如此瘦小,比他自己的身体差多了。便嘲讽纪金枝说:

“刚刚断奶吧,比子弹高不了多少。这要是上了战场,大炮没响,风就把你给屁了。”

胖子转来转去,看到马车边的纪金枝,便嬉皮笑脸地拽着她的衣袖,追着往她的脸上看。胖子淫荡地笑着说:

“嗨!标准的小鲜肉,可惜了。是个娘们多好,在路上还可以解解心慌。”

龚忠连忙过来,把胖子拉过去。他从衣袋里掏出了几块现洋,塞给他们,赔着笑脸对胖子说:

“小侄儿年轻,初入军营,一路上少不得二位多关照。”

接到现洋,俩军士由不得眉开眼笑,装上钱就满口应承。瘦子说!

“好说好说,同是扛枪吃粮的,以后就是兄弟了。”

纪金枝趁势爬上了马车,在马料堆的角落处挤了进去。

马车走得不快,日落西山的时候,马车路过一座小桥。小桥那边,道路向山沟里延伸。瘦子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不高兴地大骂胖子说:

“胖子,你他妈的咋搞的么,磨磨蹭蹭地,这要赶到下一个宿头,天他妈的就亮了。”

胖子不生气,一扬手中的长鞭,在空中打得很响,他浪笑着,诡谲地说:

“马儿馋了,它们不好好走,我有什么办法。”

过了小桥,天已经黑了。马车磨磨唧唧地到了山沟边。胖子长长得吹了一声口哨,他淫笑着转身问瘦子说:

“嗨!兄弟,你说这世界上什么东西最软和。”

瘦子瞥了一眼蜷缩在马料堆里的纪金枝,心有所动地淫笑起来。他说:

“当然是女人的奶子最软和。”

胖子把马车在路边停了下来,他坐在车辕上,想入非非地说:

“不全对,在草料场门口的时候,我碰到了他的屁股。他妈的,咋就那么软和的,不信你就摸摸,软和得很。”

瘦子疑纪金枝就是女儿身,被胖子这么一点拨,心里就痒痒地。他向马料袋子上一倒,伸手就去抓纪金枝的腿。

纪金枝感到他们动了淫心,闪过瘦子的手,身体向更里边缩着,胆怯地说:

“你们都说过,要好好照顾我的。”

胖子也从马车辕上往车里爬,他淫邪地笑着说:

“是照顾你呀,就是玩玩,也少不了什么。你怕什么。”

眼看山沟里已是黑了,天上又没有月亮。纪金枝看他们这是要下手,她急了。双腿乱蹬着说:

“你们看,我这里有钱。你们都拿了去,放过我吧。”

瘦子终于捉住了纪金枝的双腿,他喘着对纪金枝说:

“你别怕,我们不要钱,也不伤害你,就是玩玩。”

纪金枝怒了,一脚蹬过去,瘦子差一点掉下马车。

胖子生气了,上了马车,大骂瘦子说:

“你他妈的笨得像猪一样,按住她的双腿,让老子先给你表演一出艳剧。”

纪金枝这是挡不住了,她无奈地大声地呼喊着说:

“救命啊!杀人了!”

没有月亮,周围很黑。只有纪金枝呼喊着的回音,一遍遍地在山沟里回荡。方圆几里,都不见人影。

胖子一只脚踩在马料袋子上,一只脚踩在车帮上,他解开自己的裤腰带。心里越是着急,就越是褪不下那条裤腿。

忽然,斜地里冲过来一骑快马,如风驰电掣。马上的驽手,舒臂轻猿,伸手勾住了胖子的脖颈,顺势就走。

胖子还没有来得及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肥胖的身躯,已经被重重地摔在地上。他狗儿垂死似地嚎了一声,便没有什么动静了。

瘦子的精力,全部都集中在纪金枝的身上,他喘着,努力地控制住纪金枝,单等胖子来表演。却是被一声狗儿垂死的嚎叫给惊醒了。

周围太黑,视线不好,那声嚎叫可把瘦子给吓着了。他撒开手,从马车里摸出了步枪,子弹上膛。慢慢地转着枪口,寻找他的好友胖子。

瘦子无力,可是,子弹却飞得一样快。他只顾着往前面看,身后过来了一阵风,速度之快,不容他想。他手中的步枪,被一阵强大的力量拖走。

瘦子的运气不好,身体从马车上跌下去的时候,额头却碰到马蹄子上。马蹄子上的铁掌,把他的额头划了一个大血口子。

快骑很快又返回来,驽手像影子似地翻下马背,一脚踩住瘦子的胸口,便抽出他的裤腰带。瘦子呼唤着说:

“你这个人真是的,你都没看看人家受伤了。”

他讨来的是一记重拳,瘦子的眼前一黑,便没有了任何疼痛。

驽手影子似地跃到胖子的身边,不由分说,抽出胖子的裤腰带,如法炮制。

驽手这才走到马车旁边,背对着马车,低沉地说:

“穿上衣服。”

纪金枝傻愣愣地待在马车上,眼前发生的事情太快了,她还来不及思考。看来她自己又躲过了一场厄运。她穿好衣服,举目四周,黑夜沉沉,没有一个人影。她说:

“恩人,我得跟您走。”

快马驽手的眼睛在黑夜中发亮,他一思忖,走到马车边,伸出了一只手。

纪金枝赶快抓住这只救她性命的手,跳下了马车。

弩手把纪金枝扶上了他的马背,他拉起了缰绳,牵着快骑,向山沟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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