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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区老大吕中今年三十八岁,矮胖身材像个煤气罐,脾气火爆像个火药桶。他原本是老领导的司机,在老领导的精心培养下成了一方小诸侯,云州官场关于他的乌龙故事多多,有人戏言能拍三十集电视剧。

当初选调生见面会上,组织部长不知哪句话未如他的意,吕中立马训斥,让成林现场领略了他的风采。

今年市委班子调整,他原本有望跻身常委,却不知何种缘故未能如愿。事后他向老领导省统战一把打听原因,老领导只是说常委们有不同意见。

老领导并没有说实话。在讨论吕中的事时,省纪委书记不经意间说了一句话:“云州几个候选人,吕中举报信最多”,这句话堵住了想要替吕中说话人的嘴,老领导也无法再说话,最后结果是吕中被淘汰。

让吕中陷入漩涡的,是他大力引进的“云州小商品批发市场”项目。前年他去南方招商,经人介绍认识温籍投资商翁四海,两人相谈甚欢,一顿酒下来称兄道弟,等从洗浴城出来两人已经成了无话不说的连襟。

一个礼拜后翁四海率团抵达云州,经过六天的考察,翁四海的江海投资集团与西城区签署投资合同:

江海投资集团以每亩6万买下西城区城西土地180亩,分两期建设小商品批发市场以及配套的办公酒店,建筑总面积二十一万平方米,总投资超过五个亿。同时为抵顶江海集团投资风险,西城区将城区中心四十亩地住宅用地,以每亩九十万出让给江海集团,计容面积近六万平方 ,投资超过两个亿。吕中招商放了颗卫星,一时也志得意满。

合同报送市委常委会研究,框架没有多少争议,争议在细节:

江海集团签订合同后缴纳一千万履约保证金,西城区同意江海集团土地出让金,在十二个月内交齐。土地使用证在江海集团开工两个月内办妥,江海集团开工六个月,允许用项目土地向金融机构融资。西城区同意项目先上车后补票,边开工边走程序。

市委赵老大还有不到一年退休,他不会为吕中这样的项目冒险,研究项目报告时他没表态。市长禹大伟不到四十岁,胆子大脑子活络。他提出只要江海集团资金流向接受市区两级政府监管,他支持项目报告。

开会之前市委赵老大接到过省统战部刘部长电话,重点提到商贸城项目。刘部长希望赵书记与时俱进,敢于摸着石头过河,加快新时期经济发展速度等等。赵老大对刘部长的游说施压虽然不爽,但是本着不挡人财路原则,也没有反对项目报告。

老大不说话也没有反对,老二支持,这样的会大部分参会人不会去节外生枝。于是市委有条件通过项目审批。小商品批发市场披上市重点工程光环 隆重登场。

市里批准江海投资集团的投资计划,他们的速度立马拉起来。

签约三天保证金到区委指定账户

一个礼拜开始酝酿工程招标、售楼中心建设

十八天拿出规划草稿

二十天土方工程开始动土

一个月拿下规划许可证。

三十二天售楼中心开门

三十五天商贸城、市区高档住宅项目广告铺满云州电视、公交车。

四十天完成施工工程招标,六家省内外建筑公司在缴纳二百万到五百万不等保证金后,开始做进场施工准备。虽然各建筑公司对主体封顶开始支付工程款的苛刻垫资条件不满,但看到市里重点工程的名号,也放松了警惕。

六十五天市区高档住宅项目开工。

江海集团举办了盛大的开工仪式,刘部长受邀参加,市里一众大佬自然不好缺席,只有赵老大称病未出。意气风发的吕中,成了刘部长嘴里夸赞的对象,成了媒体追逐的明星,在喧嚣的人群中,吕中看到了市电台的主持人卢小宁,温婉恬静站在人群里,或倾听或顾目流盼,让他一见倾心。

街头巷尾议论商贸城项目的人多起来,不少人开始去售楼中心咨询,有胆大性急的当场缴纳了诚意金。

江海集团利用建筑公司缴纳的保障金,提前把住宅用地的土地出让金缴清,让当初颇有微词的赵老大也无话可说。

市区住宅项目在云州第二百货大楼后面八百米,是西城区最繁华的地段。开工不到三个月拿到销售许可证,江海集团的销售价格自然也对得起这个地块:基准价每平方一万六千八,而且不接受按揭,购房者签订合同时需要缴纳房款的百分之九十。原本对高房价观望的人,没有想到不到二十天,一期二百一十套房一抢而空。随后江海集团推出预定二期房,购房者缴纳房款的百分之八十,可以随时反悔随时退款。等到开工四个半月时四百二十套房全部销售或预订一空,江海集团回笼资金超过八个亿。

与住宅项目都红红火火相比,小商品批发市场一期推出的三万平方商铺,三万平方酒店办公房销售惨淡,只收到不足五千万首付款,市场前景显然没有得到购房者的认同。

项目开工六个多月的时候,江海集团老总翁四海开始联系不上。吕中心急火燎,派人去查江海集团账户,只剩下不到一百万,翁四海卷款超过七个亿消失。

事情惊动了省市两级公安、纪检部门参与进来,成立专项追款工作组。算吕中命大,项目开工后他将主导权交给自己的心腹,常务副区长曲奇负责,资金监管他交给了区政府,责令区财政局负责。

明面上吕中除了负领导责任,其他的责任他没有:项目是市委批准的,监管是市区两级负责的。项目开工以后除了例行检查,他根本没有插手。其实他内心慌慌,翁四海前后给他的钱物超过一千两百万,其中光1000克的金佛就送给他五个,他给了刘部长一个,给了刘部长党校同学,省委组织部副部长蒋光一个。他现在只能祈祷翁四海逃出去,永远不要露头不要回来。

工作组经过三个月梳理,资金监管人员全部落马,他们收受翁四海贿赂都超过百万,常务副区长曲奇收受钱物超过三百万落马,土地、规划、消防部门都有人落水,吕中暂时侥幸过关。

翁四海逃向何处?没人知道,工作组沿着资金的流向,寻找蛛丝马迹,何时能追回购房者的房款,市委、区委都无法回答。

烂尾工程如何收尾?市委赵老大召开过几次会议,效果寥寥,根本原因是云州政府无力填补翁四海留下的窟窿。只能一边等工作组的消息,一边想法招商接盘。住宅项目、小商品批发市场业主频频上访,让区里、市里乃至省里头疼不已。

逃过一劫的吕中,把后期应对上访户工作,全部压向区政府,近乎傀儡的区长刘震心脏病犯了好几次。刘震心里常常发狠:谁能抓住翁四海,破解烂尾工程困局,他愿意叫他爹,只是这爹没有那么好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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