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辉稳稳地驾驶着那辆崭新的三轮车,车厢站着他的母亲。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车子沿着蜿蜒的道路向大庄村缓缓驶去。由于油摩托车发出的噪声实在太大,李明辉只得扯着嗓子大声喊道:“阿妈,真没想到啊,您居然还藏着一副生意头脑呐!快给您宝贝儿子支支招儿呗,我想要那种能让咱家发大财、走上致富路的好点子!”
听到儿子这话,站在后面的刘桂芝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抬起手在李明辉的脑袋上轻轻地拍了一下,嗔怪道:“哎呀,你这个死小子,竟敢拿你老娘寻开心啦?”
两母子一路说笑着,还没开到江西桥,接到电话,李明辉顺手掏出,大声叫:“喂,喂,哪位?”
电话那头哭哭啼啼,应该是皮赖子堂哥张军的媳妇刘玉花,听了两句实在听不清楚,只好停下车接电话。
刘桂芝看着李明辉挂断电话,问道:“张军爹不行了?”
李明辉回答:“是啊,张叔情况不妙,现在张军被看押在看守所,也回不来照顾他爹。”
刘桂芝连忙说:“哎呀,这可真是雪上加霜!那你到村就不要回家了,直接过去看看”
在下村庄里,张军家的事像一阵突如其来的寒风,迅速在村里传开,让村民们的心头都笼上了一层阴霾。这个秋天,原本应是金黄的玉米翻滚、丰收的喜悦洋溢的季节,但张家的命运却在此刻拐了个急弯,驶向了未知的深渊。
张军,蛮横却又在村里出了名的孝顺儿子,平日里总能看到他忙前忙后,为年迈的父亲张军爹操持家务、耕种田地。张军爹,一个慈祥而坚韧的老人,一生勤勤恳恳,用一双布满老茧的手养育了三个儿女,其中张军最为他骄傲。然而,岁月不饶人,老人的身体逐渐衰弱,近来更是每况愈下,时常卧床不起,加上儿子坐牢,简直是老头子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
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在张家简陋的土坯房上,给这个家庭平添了几分凄凉。张军爹突然病情恶化,呼吸急促,脸色苍白如纸。刘玉花心急如焚,一边呼唤着公公,一边手忙脚乱地拨打电话。
李明辉加足马力把母亲送到岔路口,转身赶到了张家。他推开门,院子里已经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好多人,大多是邻居和张军的本家,张军爹已经被搬到堂屋(四里镇的风俗,老人看着不行了就搬到客厅,咽气就地洗漱换装)只见张军爹躺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脸憋得通红,而屋内一片狼藉,显然刘玉花在慌乱中打翻了不少东西。李明辉心头一紧,迅速冷静下来,他明白此刻最重要的是救人。
急不到近前,喊了两声张叔,张军爹看着李明辉,伸出枯槁的手颤颤巍巍的似乎想拉住村主任。
李明辉一下拉住老人:“张叔,张叔,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老人睁大眼睛点头。
李明辉继续说:“张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啥都不用说,你是不是胸口憋闷,痰吐不出来?”
张军爹吃力的点点头。
李明辉把老人翻了一下身,让张军一个本家为他拍背排痰,然而效果不明显,估计是痰太浓排不出来。
这时候乡村医生里华也赶到了,看了情况,从急救箱里拿出一个注射器,连上一根输液器管前段的细管,又剪断针头,然后就在张军爹嘴里一边捣鼓一边抽吸,果然吸出很多浓痰,随着浓痰吸出,老头情况也随着缓解,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李明辉把张军媳妇,和几个拿得住事去亲戚引到院子,轻声说:“华子,张叔情况怎样?”
李华脱下无菌手套:“目前情况比较严重,加上本身基础病,又长期卧床身体状况很差,但是运气好,能送到市医院救治一番可能有转机,毕竟大爹年纪也不算很大,转送过程我再输上液,应该能成。”
李明辉对家属说“这种时刻,我就实话实说了,张叔现在情况很不妙,随时可能撒手人寰,但是现在张军在里面,两个姐姐也远嫁外县.......我建议送到医院看一下,最少也撑到亲生子女回来。”
李山媳妇吴娟是个读过书的女子“嫂子,我也建议送医院看看,刚才李华也说了,送医院会好的,现在医学这么发达。”
刘玉花擦着眼泪接口:“嗯嗯,现在就我在家,如果老人不在了,我就哑巴吃黄连,啥都说不清楚了。”
几个亲戚也怕承担责任,连忙说送医院。
“我叫救护车!”李明辉拿着手机大声喊道,同时吩咐几个年轻人找门板,妇女帮忙稳住张军爹的情况。又嘱咐李华为老人挂上了吊瓶。
担心救护车一时三刻到不了,众人抬着老人平稳急步的往卫生院方向急步奔跑。
救护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它划破长空,带来了生的希望。然而,当医护人员匆匆赶到,将张军爹抬上救护车时,老人的眼神已经变得迷离,似乎是在诉说着对这个世界的不舍和对儿子的担忧。
一辆救护车风驰电掣般向着镇卫生院疾驰而去。车后扬起一片尘土,仿佛也在诉说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带来的紧张氛围。李明辉骑着三轮拉着老人家属一路紧紧跟随着救护车,他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一般,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
当救护车抵达镇卫生院时,早已等候的医护人员迅速将张军爹推进了抢救室。抢救室内,无影灯亮起,照亮了整个房间。医生们忙碌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高大而又庄严,争分夺秒地与时间展开一场生死较量,竭尽全力想要从死神那冰冷无情的手中夺回这位老人宝贵的生命。
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如此漫长,李明辉焦急地在抢救室外来回踱步,双手不停地搓揉着,眼睛死死地盯着紧闭的抢救室大门,心中默默祈祷着奇迹能够降临。张军媳妇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身体微微颤抖着,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她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吴娟在一旁一直安慰她。
几个小时过去了,抢救室的门终于缓缓打开。医生一脸沉重地走了出来,他摘下口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李明辉和张军媳妇说道:“我们已经尽力了,但还是无能为力……目前来看,情况很不乐观,我建议你们还是把病人拉回去吧,尽量让他能在家里安详地走完最后一程。”听到这个消息,李明辉只觉得胸口无比的烦躁。张军媳妇更是直接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回荡在走廊里,让人听了心碎不已。
时间紧迫,容不得半点耽搁。李明辉强打起精神,立刻拨通了卫生院救护车司机的电话,请求对方赶紧将老人送回下庄。与此同时,他还不忘给村里的人打去电话,通知大家到张家帮忙准备后事。
挂断电话后,李明辉稍稍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他又想到了仍被关押在警局的张军,心里不禁又是一阵担忧。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再次拿起手机,拨打了段律师的号码,并急切地嘱咐道:“段律师啊,麻烦您无论如何也要想想办法,尽快把张军从里面弄出来!这边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可不能没有他呀!”
看守所内的张军得知父亲去世的消息,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灵魂。他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捂住脸庞,泪水从指缝间滑落,无声地哭泣着。他回忆起与父亲共度的每一个瞬间,那些平凡而温馨的日子,如今都成了最宝贵的回忆。他恨自己,恨自己在父亲最需要他的时候,却身陷囹圄,无能为力。
张军的心中仿佛被凿开了一道深深的沟壑,那里面填满了无尽的懊悔和难以言说的遗憾——他未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这个残酷的事实如同一把沉重的枷锁,紧紧地束缚住了他的心,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静静地伫立在窗前,凝视着窗外那片浩瀚无垠的星空。点点繁星如同璀璨的宝石镶嵌在黑色的天幕之上,闪烁着微弱而又坚定的光芒。然而,此刻这些美丽的星星在张军眼中却显得如此遥远和陌生,它们似乎无法照亮他内心深处那片黑暗的角落。
张军想起小时候,父亲总是会在夜晚带他到院子里看星星,给他讲述那些古老而神秘的故事。那时的天空是那么清澈,星星是那么明亮,而父亲的笑容也是那么温暖。可如今,一切都已物是人非,父亲已经永远离开了他,再也没有机会陪他一起仰望这片星空了。
泪水渐渐模糊了张军的视线,抬起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但新的泪水却又如决堤的洪水般源源不断地涌出。他知道,无论自己怎样哭泣和悔恨,都无法改变过去发生的事情。但那份对父亲深深的思念和愧疚之情,却像一根尖锐的刺,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底,时刻刺痛着他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