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绫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有些怔愣。
宋怀予却像是没事人一样接过虞绫手上的天灯,点燃灯芯,待热气充盈,天灯便缓缓升空。
“殿下,放手吧。”宋怀予低声说道。
闻言,虞绫缓缓松开手,天灯悠悠飘起,与众多明灯一起,在夜空中闪烁摇曳。
虞绫的目光随着天灯上升,直至它化作一点微光融入浩瀚夜空。
“你说,花神真的会看到这些心愿吗?”虞绫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缥缈的期待。
“或许吧,心诚则灵。”宋怀予回答,目光从夜空中收回,落在虞绫脸上。
此时,桥上的人群渐渐散去,喧嚣声也趋于平静,只剩下微风轻轻拂过的声音。
宋怀予微微侧身,为虞绫挡住了些许凉风。
或许是环境使然,虞绫突然就问出了那个刚才没能问出口的问题,“你方才说,你的愿望就是希望我能得偿所愿,若我说,我愿望里那个想要一直相伴的人,是你,你会如何?”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宋怀予,眼神中带着一丝紧张与期待。
宋怀予身形微微一僵,他下意识地避开虞绫那炽热的目光,沉默了片刻后,缓缓说道,“殿下乃千金之躯,怀予不过一介戏子,自然不敢有逾矩之念,还请殿下不要拿怀予开玩笑。”
他的声音清冷,仿若又恢复了往日的疏离模样。
“……我知道了。”
虽然早就在心里预设过宋怀予的答案,但当他真的说出口的那一刻,虞绫还是觉得有些难过。
她不禁想:这人对她怎么还是这么冷漠啊,她还以为经过这两日的相处,宋怀予已经对她有所改观了,结果发现是她自己想多了。
她别过头,不再看宋怀予,轻声说道,“今日是我唐突了,还请怀予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说罢,便径直朝桥的那头走去。
宋怀予望着虞绫远去的背影,想要挽留的话语在嘴边打转,却终是没能说出口……
第二天,阳光洒在古老的街巷,虞绫和宋怀予如往常般出门,只是彼此间的氛围略显沉闷。
路过那热闹非凡的戏园子时,虞绫顿住了脚步,她抬眸望向园子里高高挂起的戏牌,犹豫片刻后说道,“听闻此处戏文颇负盛名,进去听听吧。”
宋怀予默默点头,随她一同踏入戏园。
园内,叫好声此起彼伏。
台上的伶人水袖轻舞,唱腔婉转。
虞绫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来江南这两日,光顾着让怀予公子陪着我闲逛了,都未曾领略这江南戏文之妙。今日得闲,正好补上这一遭。”
她的语气客气而疏离,仿佛昨夜桥上那带着情意的询问从未发生过。
宋怀予听出了她话语中的距离感,脸上却仍保持着平静,“殿下有此雅兴,自是甚好。”
戏台上的表演仍在继续,今日演的是一出经典的《牡丹亭》。
那扮演杜丽娘的伶人粉面含春,眉似新月,身着锦绣华服,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如花朵般绽放。
她轻移莲步,水袖似轻云般舒卷,口中婉转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那古老的故事中穿越而来,带着少女怀春的惆怅与哀怨,在戏园子里回荡。
饰演柳梦梅的小生亦是风采翩翩,他手持折扇,眉眼含笑,与杜丽娘对戏时,眼中满是柔情。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两人的眼神交汇之间,仿佛有丝丝缕缕的情思缠绕,把这才子佳人的初遇演绎得如梦如幻。
每一个婉转的唱腔、每一次水袖的挥舞都像是在诉说着人间的悲欢离合。
虞绫看似专注地看着台上,可眼神却有些空洞,思绪早已不知飘向何处。
她其实不太懂这些,但见宋怀予听的认真,也不好扫兴。
昨晚虞绫一个人先回去后就仔细想过了,虽然放天灯时宋怀予的表现确实不尽如人意,但这么多世界都过来了,只要再给她一段时间,拿下他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只是昨晚那一遭难免让她有些挫败感,所以她决定先不主动了,好好端端长公主的架子。
难道只许他高岭之花,她还不能装装高冷了?
虞绫想着要端起架子,便挺直了腰背,眼神中多了几分疏离和高傲。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偶尔偷瞄宋怀予,而是将全部注意力都看似放在了戏台上,只是那微微上扬的下巴泄露了她的心绪。
可宋怀予却一副完全沉浸在戏文之中的样子,一时间竟未发觉虞绫的变化。
虞绫有些气恼地开口,“怀予公子,你对这《牡丹亭》的戏文如此着迷,可是有什么特别的感悟?”
“这《牡丹亭》讲述了一段冲破礼教束缚的爱情,杜丽娘因梦生情,为情而死,又因情复生,其情之坚令人动容。世间真情难得,能如这般执着者甚少。”
他的话语里似有深意,却又欲言又止。
虞绫听出了他话中的弦外之音,心中一动,“那公子以为,若身处这戏中情境,当如何抉择?是遵循礼教,还是追随内心?”
她紧紧盯着宋怀予,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
宋怀予低下头,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殿下,这并非易事,礼教如大山,难以轻易撼动,而内心的情感亦如洪水,一旦决堤,便难以收拾。”
他避开了虞绫的注视。
虞绫微微冷笑,“看来公子心中早有定见,只是这定见究竟是因怯懦,还是真的恪守礼教,就不得而知了。”
宋怀予听了虞绫的冷嘲热讽也不气,脸上依旧保持着那副清冷的模样,仿若一座难以逾越的冰山,不为所动。
他只是微微抬起眼眸,平静地说道,“殿下莫要妄加揣测,怀予不过是就事论事。这世间诸事皆有其复杂性,并非如殿下所想那般简单明了。”
虞绫心中虽气,但也不好再发作,只是轻哼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两人就这般僵持着,戏园中的热闹仿佛与他们隔绝开来,各自心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