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头很生气又很得意。
生气是今天村里来这么多客人，结果没一个要酒，全是来买炭的。
得意是他卖了很多炭出去，甚至是三倍买价，比酿酒还赚得多。
那些信了舅爷爷话的人都喜笑颜开，没想到在家过冬还有钱赚。
那些没屯炭的却是很不开心，尤其是来找硕爷的时候，才知道炼焦场这几天盘库，不卖。
村里人分成了两派，不，其实是三派。
一派是更支持煤矿和炼焦场了，不但保证了村子的安全，还让家里日子更加好过了。
一派是偷偷骂的，天气还继续冷着，炭已经用得紧紧巴巴了。这还好，可当看到人家卖炭赚钱了，却比自己亏钱了还不舒服。
但也只敢偷偷骂，毕竟刚参加完庆祝会，谁也不能否认护矿队救了全村。
还有一些人既不支持也不抱怨，却是开始反省起来，为什么自己没有抓住机会呢？
炼焦场的仓库门口用石灰写着大大的告示：三日后开始卖炭，本村人两倍原价，外村人五倍！
虽有告示，值班的伙计喉咙还是说得冒烟，毕竟没多少人识字。
倒一直没人敢强迫，边上就是护矿队员的营房，根本没人会主动离岗，只有坚守岗位的才会包吃包住，只要执勤还天天有小酒喝。
方夏本来还考虑要不要搞点思想工作和口号，思来想去，却发现根本用不着！
这年头，还有什么比能吃饱穿暖还带着赚钱更好的口号？
至于说为了人身安全，前几天的战斗就是最好的思想工作，谁都知道要是没有煤矿和护矿队，牛家村和李家村不会有什么两样的。
至于硕爷，已经乐得天天酒醉迷糊的，一个冬天就比平时一年赚得多，侄女婿虽然走了，侄女儿两个儿子都进了预备队，吃穿是不愁了的。
李家村逃过来的几户人家也都安顿好了，都是孤儿寡母，先安排在村里荒空着的院子住着，到时候再看怎么办，反正村里空着的院子还多着呢，也不知道那些出去了的人还有没有命回来。
进预备队的小孩子有五个，一个个天天自觉玩命练习，仇虽然算已经报了，可小小年纪就已经明白，自己没本事不行，没跟对人更不行。
……
又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都快二月中了，天却又冷了下来，村子周围的山上再看不到一丝黑色。
方夏刚从张神医家回来，就被硕爷拉过去喝酒了。
“方伢子，这开春还要多久呢？要不要拖点炭去镇上试试？”
硕爷夹了个腊猪脚塞到方夏碗里，笑眯眯的问道，
“我最后两次到镇上去，发现那里的存货也没多少，估计，现在比马尾寨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方夏回敬了硕爷一杯，
“您可千万别急啊！这五十多里地，情况怎么样谁都不知道，镇上的情况更是不清不楚的，万一是马尾寨前几天那样子，您过去的人能不能回来都不一定啊！”
硕爷点了点头，却还是有些犹豫。
“库里还有7万多斤焦炭，就怕天气突然转暖，那就卖不上好价钱了。”
方夏笑着指了指马尾寨的方向，嘴角带上了一丝嘲讽。
“赚再多也要有命花不是？现在周边的灾情都不清楚，说不定不用出村子，这些炭还不够卖呢！”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庇护所，苦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不是在暹罗遇害，不知道自己现在怎么样了呢？
七老八十的躲在庇护所里？物资怕是不够了吧？
硕爷停了一下，喝了口浓茶解腻，向多发送的，默默点起头来，像是自言自语。
“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还是以前开心！
你不知道，以前累虽然累，可是有手机电脑电视，吃的喝的五花八门，想出去到处玩也可以，不像现在，再有钱又怎么样？一辈子就在这山窝窝里，顶多到镇上转转，没意思。”
方夏笑了笑，“您应该也跑过不少地方吧？外面真的那么好玩？”
心里却是暗笑，自己其实是硕爷的同龄人了，上辈子虽然自律，那也是满世界乱飞的人，见的世面肯定比硕爷多。
说起来自己才是幸运，就早死了49天，直接就跳过了核灾难的那些年头。
不过也是不幸，过来就碰到小冰河期，还背了个当球长的任务，完不成还是个死。
硕爷得瑟起来，“那是啊！你们小孩子根本就不知道那时候的世界，虽然空气比现在差得远，可其他条件，和现在比那就是人间天堂啊！”
“那时候到镇上只要一个小时，而镇上到其他地方就更快了，人一天可以去上千甚至上万里外的地方，还基本上可以随时和家里人联系。”
他闷头喝了口酒，又叹了口气，“现在都不知道，是哪个国家最先发的神经，然后一切都毁了！从那天开始，一切都变了。先是核战后到处都是打砸抢，没人管了，人就都跟疯了一样互相打打杀杀的。天上没事就掉着卫星，村里都砸死过两个。
接下来的几年，不但比现在还冷，整个天空到处都是灰色，这附近还地震了好几次！还好那时候物资还是充足，汽油柴油天然气，汽车什么的还是有能跑的，镇上储存的粮食和物资大家都去抢，甚至都不想抢太多，觉得等国家恢复了就好了！可是，好日子再没有来过了！”
“那后来呢？”方夏赶紧追问。
“后来……”硕爷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远方，似乎透过时光看到了当年的场景，
“后来，天气越来越冷，种的庄稼全冻死了。大雪一下就是几个月，幸存的人也越来越少……”
说到这里，硕爷停了下来，满脸悲伤。
方夏心中一阵叹息，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生存将变得无比艰难。
“再后来，人越来越少，大家都不用打打杀杀的就能活下来了。”硕爷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还是农村生存更加容易，有水有食物，又是十室九空的，只要愿意，在这里凑合着过日子还是没有问题。”
“十几年后，人才慢慢的多了起来，有新生的，有外地逃过来的，镇上被黄镇长占了，这周边倒是慢慢发展了起来。
方夏静静地听着，心情愈发沉重，“原来这就是末世的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