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一直下了两天,山上的河流都涨了水,山洞前的木门下面一截都泡在水里,水流冲击着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
到了第二天傍晚雨水才有隐隐要停的架势。
严铮却率先感觉到了不对劲。
太冷,降温了。
凌晨时分,土灶里剩余的柴禾燃烧殆尽以后,山洞里的温度突然急转直下,透过山洞缝隙的微光,甚至能看见随着呼吸升起的白雾。
山洞内室墙壁上的缝隙没有遮挡物,冷风顺着缝隙一股股的吹进室内,吹的人头脑发热。
严铮最先醒来,重新点燃土灶,架上热水壶,又赶忙去内室叫醒姜曦。
姜曦醒的时候人虽迷糊着,可也感觉到了不对劲,露在被子外的脸颊又冰又木,引得她一阵瑟缩。
两人套上厚厚的羽绒服,把床铺和兔毛褥子挪到前厅,为着取暖把床铺到离着土灶两米远的地方,借着土灶里的温度,勉强将就了一夜。
低温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太阳出来后姜曦才离开了她的鸭绒被。
天地间的灰尘似乎都被大雨冲刷而去。
冷风飒飒,一夜之间山林褪去了厚密的树叶,树枝梢头已显稀疏 ,零星的几片枯叶随着秋风飘摇。灿黄的树叶和草地都变成了绚丽的彩锦,偶有一抹绿色都显得格格不入。
时间一下子开始变得紧迫起来。
先前觉得山洞保温工作还可以再等一等,但是突然的降温,让两人都明白,永远都不要对自己不熟悉的环境,抱有想当然的想法。这里毕竟是丛林,可千万别小觑大自然的气候。
于是早饭两人简单吃了碗根薯粥拌兔肉丝,就抓紧时间开始给山洞做保温工作。
姜曦提议用干的狗尾巴草绑成帘子,分别挂山洞的前后门内,内室山洞壁的缝隙也要挂上,有了门帘和窗帘,室内温度才有望达到恒温状态。
正好从山洞后的木门出去到后山河流的一片全都是狗尾巴草。
严铮听了姜曦的计划,有了新的想法,干脆把从木屋出去到山谷河流这一片区域,大约有个百十来平方,趁着暴雨过后,整个山谷湿润泥泞,把草根全部拔除干净。
再用河里平滑的石板,把这一片区域全部铺平,将来再用篱笆墙,专门围起来作为院子。
等到来年春夏,天气温暖了,就可以在院中吃饭和休息。
姜曦听的心里温暖,这场景想一想都让人觉得心潮澎湃。
若是能再住上两棵果树,既可以遮阴,又能有新鲜的果子吃,一举两得。
既有了想法说干就干。
姜曦在前将狗尾巴草从根部往上十公分的地方全部割掉,再扎成捆,铺在山坡能晒到太阳的地方,晾干后用来制作门帘。
男人的力气总是比女人大,严铮则跟在姜曦的后面,拔出狗尾巴草残留的根部,常言道“一根草千条根”,这些草虽然看着只有齐膝那么高,但是这些根扎的深,扎的牢,严铮真费了不少力气,穿着短袖还拔的大汗淋漓。
几十平方的地,两人从割草到除根,再到铺平石板,费了两天的功夫。
从木屋推门出来一直到河边上,整片区域都铺上了深灰色的石板,山头漏过的一缕阳光,洒在院内的青石板上,映出斑驳的光影,姜曦用干草扎了一把扫把,等院子里土干了,细心的把石板上扫的干干净净。
小院里还有严铮做的木桌子,以及两个木墩做成的凳子,木屋又添了几分生气,整个小院透露出恬淡与美好。
姜曦坐在院子里的木墩上,把干掉的稻草重新仔细捆成三指厚的草扎,再用藤绳把稻草平绑起来,拼接成门帘和窗帘。
这样的工作不费力气,但是费时间,姜曦跟手上的草做战斗,突然她听到了什么声音,听着像是木头倒地的声音,但是因为严铮也正在砍伐木头,所以她也没有放在心上,只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日头尚早,严铮又开始制作小院的篱笆围栏,手腕和脚腕粗的木头,一根一根的用藤蔓绑起来,一头的木材全部削尖,围着石板用斧头砸着钉到地上,这样做的篱笆围墙,虽然简单,但因为有一定的深度,所以又很牢固。
也许抵抗不了大型的野兽,但是一些小型的动物是可以隔绝在外的。
先前,他们晾晒在山坡上的野生菌和木耳,不经意间就会被兔子或者松鼠类霍霍掉,有了这个小院应该是会省不少心。
一切看起来都很和谐,两人都为入冬前的准备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下午的时候太阳偏了西,温度又开始下降,姜曦双手发冷,于是去前厅取热水壶。
“天哪,这是谁干的。”
严铮正在给篱笆墙做最后的检修,听到姜曦呼叫他心里一咯噔,提着斧头去了前门。
看到前厅的场景,严铮内心一惊,确认姜曦身体无恙后,才仔细看洞内,货架上背篓里的野山菌倒了一片,木耳也散落在地。
货架上挂的几扇排骨和野鸭少了,挂肉的藤绳在上面摇摇欲坠,看得出来是被硬拽下来的,靠近门边低矮的地方还挂着半扇啃过的排骨。
他的心却并不放在眼前。
严铮走到大门口,洞口的木门侧面被掏了个大洞,仔细看了上面的爪印,他心里更是一沉。
应该是大型动物的爪子,很有力量感,入木可见几公分深,有些木头竟被它一巴掌拍个稀碎,看起来战斗力不弱。
姜曦心疼地收拾着地上的野山菌:“上午我就听到有什么动静,我还以为是砍木头的声音。应该早点来看看的。”
严铮扶起地上的背篓:“幸好你没来,要真是什么大型的野兽,你还真不一定跑得掉。”
姜曦说:“可惜了这些粮食。”
严铮笑着安慰她:“肉没了,我还可以再去打,只要人平安就行。”
话是这样说,可姜曦还是感觉到他生气了。
严铮的确有些愤怒。
动物不像人,有那么多弯弯肉肉。这畜生拿了好处,又知道这地方食物多,凭着本能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这意味着只要他们一天住在这儿,危险就随时有可能来临。
这种敌人在暗,我在明的感觉,真是糟糕。
晚上把所有的背篓和干货都重新收集起来摆正,严铮又费了几块木材把大门重新修葺好。
姜曦自是睡不着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有担心也有害怕。
严铮把她搂进怀里,摸了摸她后脑的头发,真软,又滑,像绸缎一样,让人不忍放开,心生怜意。
“别担心了,明一早我去追踪,把它的老窝端了。”
他在野外救援队待了两年,追踪的功夫是一把好手,要是能找到那畜生的老窝,永绝后患才好。
姜曦抬头看他:“你要一个人去?我不同意。”
万一要是个猛兽,这不上赶着送人头吗。
她有些着急,心里有些生气。
严铮搂着她无奈道:“你要相信我,我不会直接跟他近搏,我会带足够的弓箭过去,远远的把它放倒。”
姜曦还是不同意:“我知道你担心它回来,我们为什么不等它来的时候,再收拾它呢。”
严铮回答:“老猎人都知道不能抱走狼崽,因为母狼会根据气味,找到狼崽的位置。”
“野生动物除了母子关系会有这种情况,还有就是伴侣关系。我不确定今天来的是个什么生物,而且也不确定,它是一只或者两只。”
如果只是一只还好,要是它还有同伴,杀了它一只,接下来他们还要时刻提防会不会有另外一只来复仇。
这个山洞耗尽了他们一整个夏天的心血,也是两个人能不能顺利度过冬天的保障。
他不想也不敢拿他们所有的身价去赌。
姜曦一时无言,她在荒野生存这一方面的危机意识确实差很多,好久她才说:“不然我们搬家吧,离开这个山洞远一些他就找不到我们了。”
严铮沉声说:“动物的嗅觉和追踪能力比人强得多,我们靠着一双腿,就算再远又能远到哪里去,保不齐哪天睡梦里就连人带窝被人端了。”
姜曦也心知不太现实,马上冬天到了,去哪里能再找到一个既保暖又安全的山洞,更不要提,还要靠人力把洞里这些东西都运过去。
况且正如严铮所说,只要他们还在这里,大型动物就有回来的可能。辛苦一个夏天的物资岂不是都是给那畜生做嫁衣。
但她也绝对不允许他这样自作主张的安排。
姜曦倔犟的说:“我不同意。”
她说话时吸了吸鼻子,嗓子里带着些颤音。
严铮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严铮亲了亲她的额头:“我们两个人一起去。你一个人在洞里,我也不放心。”
这是他内心的实话,那畜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把姜曦一个人留下,他也实在不放心。
也好,要是真的有什么意外,她在身边自己也能看顾着。
严铮正色补充道:“只是你要答应我,发生搏斗的时候,你要躲得远远的。”
以姜曦如今的体力和耐力,只是跟着他追踪应该不成问题,只要不参与战斗,他就可以护好她。
姜曦听完也觉得这样是最好的安排,她伸出手搂住严铮的脖子,把头窝进他的肩窝里,点了点头。
明天要赶早,两人早早的睡下。
只是有了白天的事情,严铮也没敢睡太沉,一直半梦半醒着,凌晨时分天不亮,他就叫醒姜曦起来收拾。
野外追踪主要考验人的观察和推理能力,要小心仔细的留意地面上的足迹,例如踩踏过的断枝或者倒伏的植被,这些都是隐形的路标和指示。
根据这些路标和足迹的方向,关注足迹的深浅变化,可以隐约地猜测出被追踪动物的体重与速度。
同时,注意观察足迹的异常情况,是否有复杂印记或者多余的印记,这暗示可能有其他动物存在,或者是两只以上动物的活动痕迹。
同时还要保持警觉,注意听丛林四周的声音脚步声呼吸声,甚至是树叶和草地被拨动的细微声响都是最终的关键。
所以追踪宜早不宜晚,越晚仅仅是小雨和风都有可能影响追踪人的判断。
这是是一场持久战,一定要提前准备一番,严铮先让姜曦把明天要用的背包准备好,里面放上锅和烧好的矿泉水两瓶。
姜曦又准备了一些盐,另外煮了几根根薯,还烤了两只风干兔肉,用手把兔肉撕好,用芭蕉叶分成若干包,如今天气凉爽,这样带上能保证三四天不变质,这就是他们未来这几天的口粮。
严铮早已计划好,若是追踪一天内还没有踪迹就原路返回。
另一边,他则是拿出自己这段时间收集的石箭头,寻常打猎他都是用木箭头,平日里也会留意一些形状好带利刃的石块,看到合适的就捡回来磨成型后收到抽屉里。
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严铮把他们都拿出来一一装在箭身上,约莫有三四十只。
至于小鹿,它是食草动物,还属于亚成体,把它带上的话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还会增加它的危险性,只是若是拴在洞里,万一他们真的回不来,小鹿吃完了食物也会被饿死。
最后还是严铮说,把它放到后院的木屋里,木屋的门不锁,只轻阖上,把篱笆的院墙门关上,给他放上一个星期左右的食物。
如果到了时间,他们还没有回来,小鹿吃完食物,以它的身高和体能,越过篱笆墙应该不是问题,届时就要看它自己了。
姜曦牵着小鹿去木屋,一路上摸着它的脑袋和犄角絮絮叨叨的。
“小鹿,你要好好的,根薯和干草省着点吃。
“要是我们回不来,你就出去自己找吃的。”
“等到明年你的妈妈说不定就回来了,到时候你就可以跟着它们一起走了。”
小鹿似乎是听懂了她的话,呦呦叫了两声,舔了舔她的手指。
姜曦攥着袖子,在眼睛上按了按,把木屋的门轻轻的合上,临走时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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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收拾好后,天光已经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