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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梦书屋 >  江山如卦 >   第34章 装傻

堂官们审案,在面对犯人的时候,不管他是否真的有罪,在心理上总是有一种根深蒂固的优越感。

无论是在犯人的态度和对案情的认定上,从不愿意受到挑战。

即使一个犯人表现的不卑不亢,也会被下意识地认为,是对自己权威的蔑视。

如果案情不按照他们的预期发展,就很容易被认为是对自己智商的挑战。

现在在案情上挑不出『毛』病,所有就从慕容采薇的态度和风格上挑『毛』病。

于是就有了对她思维缜密之类的质疑。

慕容采薇的回答,大致上可以归结为几个要点。

一是我信国公府的家教好,二是我这个人也有荣誉感和责任感,我们这种大家族的人,表现得优秀一些,是很正常的。

话虽然没有这样直说,但潜台词就是这样。

堂官们都是老狐狸,自然听得明白。

在案情上和态度上没有什么突破,就要找别的地方突破。

所以当慕容采薇说到前世的话题时,刑部侍郎觉得抓出了可以打击她嚣张气焰的机会。

此时案情本身如何,已经不是最主要的,在大堂上建立恢复自己的权威,让人犯变得恭敬听话,才是最为重要的。

不是一个犯人机智勇敢,勇斗昏官,为自己争取了清白。

而是一些清官,明察秋毫,在审案中发现疑点,寻找人证物证,最后查明真相,替犯人洗清冤情。

这才是堂官的智慧,三法司的体面,朝廷的体面,皇上的恩德。

这才是朝廷的思维逻辑和行为逻辑。

“是的,大人,我看到了我的前世。”

“在何处看见的?”

“在阴间啊,三生石上。”

采薇开始装傻。

“你都看见了什么?”

“大人,说来简直难以置信,我看见了一艘巨大的铁船,上面还有巨型佛郎机炮。”

哈哈哈,大堂上立刻想起一片笑声。刚才一直严肃的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

刑部侍郎忍住笑,尽量装得一本正经。

“呵呵,好,慕容采薇,你说你看到了一条大铁船,是吧?”

“是。”

“船有多大?”

“两万万斤。”

两万万斤?哈哈哈。

众人交头接耳,笑容满面,不时地看着慕容采薇,就像看个傻瓜一样。

“侍郎大人,我有几句话想问犯人,不知当讲不当讲?”

欧阳梅林站了出来。

“世子有话,当然可以发问。”

欧阳梅林清了清嗓子,踱到慕容采薇跟前。

“慕容采薇,你知道大德一年的生铁一共出产多少么?”

“不知道。”

“我告诉你吧,一年三十万斤。你一艘船就两万万斤生铁,要多少年才能做出一艘船?”

你个蠢货林,一艘航母十万吨,不是两万万斤,又是多少?井底之蛙。

“慕容采薇,我再问你。铁放到水里,会不会沉下去?”

“会。”

“木头放在水里会如何?”

“漂起来。”

“只听说有木船,从未听说有铁船。你的铁船从何而来,又是如何在水上漂浮?难到船还会在水下走么?”

叫他蠢货,实在是抬举他了。你不知道浮力定律么?不知道有潜艇么?难道我前世的那些大大小小的船都是假的?

“反正我就是见过水上漂的铁船,也见过水下走的铁船。”

哈哈哈……,众人又是一阵笑,不过,已经没有了开始那种嘲讽,人们现在已经把她当做一个有癔症的病人,开始同情她。

“行,就算你见过铁船。那巨型佛郎机跑有多大?能打多远?”

“一丈粗细,十丈长短,发『射』火箭,能打三万里。”

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一帮原始人啊,洲际导弹,『射』程1.5万公里,究竟有什么好笑的呢?

“好好好,你还看到什么了?”

“互联网。”

“互联网?什么叫互联网?”

是啊,什么叫互联网,跟你们三天三夜也说不明白啊。

“就是把全天下千家万户的网络,都连在一起。”

“哦,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你也是穿越者?不会是跟我一个时代的吧?若是如此,总算是找到知音了。

“就是把千家万户的渔网,都连在一起,大伙儿一起下河捕鱼,对不对?敢问慕容大小姐,那得是多大的网,又得是多大的鱼?”

这个蠢猪,还以为他是个穿越者,没想到越来越脑残了,还是个原产地蠢货,该给你贴个蠢货地理标志。

“世子,多大网的事情,暂且不论。至于这鱼,倒是有可能。岂不记得《庄子》有云:北海有鱼,其长不知有几千里。慕容大小姐说的,想必就是这条鱼了。慕容大小姐,能与庄子偕游,佩服,佩服。”

皇甫松出来,替慕容采薇解释了一番,引得众人又是一阵欢声笑语。

“二皇子,世子,你们误会了。这个互联网,不是用来捕鱼,而是用来看书,看戏。”

“这个我懂。”

欧阳梅林回答的很爽快。

你又懂了?怎么可能?

“全天下的渔网连在一起,数千万人齐心合力抓一条数千里长的大鱼,自然是一场好戏、大戏了。”

唉,终究是蠢货,朽木不可雕也。

“不是看戏,是看书。也不是一张渔网,而是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里面有无数的戏可看,有全天下的藏书,可以尽情浏览。”

“巴掌大的小盒子,可以收藏全天下的藏书,哈哈哈,有趣儿,有趣儿。请问那得多大的书,多大的字……”。

小三法司会审的时候,基本上是凭着人证物证说话,还有一些思辨『色』彩,总体气氛比较严肃。

今天的大三法司会审,在人证物证方面,基本上沿袭了小三法司的格局和走向。

但是,在气氛上,因为慕容采薇这一番真实的谎言,后半场变成了一场闹剧。

这一场闹剧,恰恰是这些道貌岸然人喜闻乐见的。

从这里,他们看到了慕容采薇的可怜之处,找回了自己的优越感。

“各位大人,慕容大小姐如此天真烂漫,窃以为并非心机深沉之人。她所说的人证物证,吾等亲身体验,均可以证明。看来,确实无杀人嫌疑。”

欧阳梅林问完,最后竟然给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这倒是让慕容采薇感到有些意外。

缜密的思维和严密的逻辑令他们怀疑,一番在他们看来荒唐的谎言,却让他们得出了自己无罪的结论。

这些古人精明,但不喜欢比他们精明的人。

这些古人愚蠢,更喜欢比他们更加愚蠢的人。

这才是他们的行为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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