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惟的话刻意压低声音,可这红衣男子还是听到了,他停下步子,扬着笑脸往两人这边来:“朋友,孤陋寡闻了伐,我这宅子建了几年了,只是我有多个住所,人又在玉州做生意,不常住回来住罢了。”
他身边的小姑娘点着头跟着附和:“不常住,不常住。”
“你是玉州人?”叶风阑问。
红衣男子眯眼笑道:“朋友说笑,我如此这般温润如玉的气质,难道不像玉州人?”
楚惟道:“不像。”
红衣男子笑而不语,四个人前后脚跨进宅子。
院子里种了棵夹竹桃树,灰绿色的枝条上落了灰,好像如红衣男子所说,宅子不常住人。
只是叶风阑发现,这些灰并非自然形成的。
“这位朋友,瞧你这脏的,不如,先去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吧。”红衣男子温柔地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吩咐道:“小舟,给这位客人烧水洗澡。”
小舟呆呆地点点头,眨巴眨巴眼睛对楚惟道:“客人,跟我来,洗澡。”
楚惟心疼地看了看小舟。
那么可爱的姑娘,怎么就跟着奸商了。
他叹了口气,正欲跟上小舟,叶风阑却忽然问:“小舟姑娘似乎,不太会说话?”
楚惟停下脚步,转头看一旁的小舟。
的确,小舟看起来也有十五左右,这个年纪说话怎么会这么疙瘩,也不是结巴,就是纯疙瘩。
小舟好像并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红衣男子。
红衣男子没立即做出回应,只是嘴角的笑猛地落下,用袖子遮住自己眼睛,略带哭腔地说:“其实我们小舟她,是个傻子。”
情绪转变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小舟急了,大喊一声:“主人!”
红衣男子无视小舟的呐喊,继续讲述他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惊天地泣鬼神的感人肺腑的故事。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我在江上钓鱼。”
“忽然,在波涛汹涌的湖面上,我看见飘着的一叶小舟。
我喊船夫靠近,才发现那小舟上躺着一个伤痕累累的小丫头,我们刚想救人,这时狂风大作,那残破的小舟侧翻,船上的小丫头也不见了踪影。
我想着她是落入湖里,到底是心善,我想也没想就跳进了湖里,找啊找,找的我都快晕厥了,才看见被水草缠绕的小丫头。
我拼尽全力解开水草救出小丫头,最后自己眼前一片漆黑落入湖底。
再醒来时,已经和小丫头躺在医馆里,船夫喊人救了我们,大夫说小丫头受了重伤又落入湖里,失去记忆不说,脑子也不灵光了。
害,真是造化弄人,于是我便给她取名小舟。”
小舟嘟着嘴,似乎很不满意红衣男子这版说辞。
楚惟听的咬牙切齿,那叫一个难受。
这故事且不说那么大雨船夫能喊来人救人,就是真喊来了,那都得过了多久,两人早该淹死了。
当然,这还不是最离谱的,他忍不住道:“你丫的在风雨交加的夜晚钓鱼?”
红衣男子作揖道:“谬赞,谬赞。”
楚惟瞧红衣男子的模样真是欠,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我根本没在夸你。”
红衣男子装作听不见楚惟的话,只像是忽然看见他们似的,催促小舟:“诶?小舟,怎么还在这儿呢,还不带人去清洗?”
虽然楚惟有一肚子话,但小舟扯着他的衣角拉着他就往客房里走,他只得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院子里一下子只剩叶风阑和红衣男子两个人。
“这位公子,我们走吧。”
红衣男子领着叶风阑去左边的客房查看。
好歹花了大价钱,客房不算太寒酸,只是无人居住,少了些人气,还有迎面而来的沙粒感。
正中央摆着一张桌子,红衣男子自顾自说着话,叶风阑不咸不淡地回答了几句。
他伸手去摸桌上那层灰,在袖子下用手指摩挲。
这灰的感觉,不像是多年没人打扫,应该跟外面那些一样,都像是被人从别处移来刻意铺上去的,那灰里还夹杂了棉絮。
若为了他如此煞费苦心,当真是有心了。
“屋子简陋,莫怪,其实在这城中已经算上房了,就先将就着住下吧。”红衣男子不熟练的打开一旁的柜子,指了指里面的被褥和枕头,“应该还是干净的。”
此时若是楚惟在这里,恐怕要一拍桌子大吼一句,五百令你让我买个将就?那家伙实在不像个乞丐。
叶风阑淡淡地说了一句:“谢过”,自顾自去柜子里搬那被褥。
红衣男子靠在柜子旁意味不明地望着叶风阑的背影,既不说话,也不帮忙,不明所以。
叶风阑先在床榻上放了层凉席,自己打了盆水稍作清洗,才又将垫子放上,最后把床的角角落落铺的平整。
红衣男子瞧他熟练得很,不免觉得有趣,嘴上说着:“那公子好好休息,我就先不打扰”,却半天没有转身离去的意思。
叶风阑察觉门口的人一直在打量他,停了手,转过身看着红衣男子。
“没想到公子竟然如此平易近人,还会铺床。”
红衣男子似笑非笑地站在门口,接着说:
“公子是为了狐美人来的吧,公子这般超凡脱俗的人,我还真看不出会想问些什么。”
叶风阑直觉此人定知道自己身份,但又不点破,不知何意。
只是他虽这样想着,但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始终都淡淡的。
他望进红衣男子的眸中,开口道:“公子既住在玉州,此时回来是为了狐美人?或者……这城中还有其他令公子更感兴趣之物?”
红衣男子哑然失笑,“我不过随口一问,朋友何必那么认真,揭我的短呢?现在往落光城来的,又有几个不是为了狐美人。
我瞧着方才那位去沐浴的公子与公子你的气质是截然不同,二位是如何相识成为朋友的啊,那想必定是一段佳话。”
“佳话……”
叶风阑故作回忆的模样,然后一本正经的借用了红衣男子刚刚的开头:“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于是,担心叶风阑安危匆匆忙忙洗了个澡,湿发都还来不及用布帛擦干的楚惟赶到叶风阑屋子门口时,刚好听到叶风阑说去遥山上找玄极长尊替半死不活的自己求药。
“……”
楚惟心里一万句脏话想说,一想到叶风阑的钱就都消散了。
他在门口长舒了一口气,平复好心情后再跨进门,只见那红衣奸商正听的起劲,目不转睛地盯着叶风阑,就差拿个小板凳坐门口嗑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