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初眼睛溜溜转了会儿,随即一笑,
“说得是,你我都不是脑子一热的,我既对那不争气的死了心,跟你矫情也没意思,便是有什么,眼下后悔也无用了。
过去我算计过你,但你也没给我好脸,且算不打不相识吧。如今我教你,就算并非本意,此情此际,也算得上你半个师父。
我今日只想问你一句,我可以把后背交给你吧?”
她问得直率,眼神殷切又略显不安,无忧抿了抿唇,郑重道:
“你不捅我刀子,我绝不会捅你。”
“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说起来,你肯出大力气帮我,是不是也有怅然万红同悲,有芝焚蕙叹、同病相怜的委屈和不甘在呢?
同是天涯沦落人,就此讲和了,一起往前走,好不好?”
无忧没有正面回答,转而看向远处:
“你不就是吃定我长了一身反骨。
你说什么时候,女子不会再被莫名其妙的婚事锁住,被退婚不会再被指指点点,可以拒绝,可以自由选择夫君该多好。”
若初见她顾左右而言他,嗤了一声,
“净说梦话,这男主外女主内是为了世间有序。
世道想要和乐,总有人要牺牲,那万人之上的人是男人,便只能女子来牺牲。
你说一旦女子没了这些名声束缚,也同男子一样可以闯天下,如何将她们困在后宅?
真的自由选择,不知要有多少男人要被剩下来,找不到媳妇了。
不闹事才怪呢。天子还如何安睡?”
夜晚风凉,若初说着说着便连打了两个喷嚏。
无忧摸了摸脖子,后知后觉晚上挺冷的,“你冷吗?”
“有点。”若初搓了搓胳膊,又摸了摸鼻子,“刚才一身汗没觉着,这一吹,是有点冷了。
“那先回屋吧,别冻着了。”
“这天啊,还真是一天一变,估摸过不了多久,就要下雪了。
我原本怕你觉得腻烦,想要分开教。
如今瞧着,不如趁着天还未冷,集中先多学些酒食。要不天冷了,冻手冰手,纯受罪了。”
无忧点点头,“你看着办,我不挑。”
回到房中,无忧立刻倒了一杯热茶给她,也怕她真的被冷风吹生了病。
“我这屋里的茶,茶叶放的少,你别嫌淡啊。”
“就说了你一回,可给你记住了。大晚上的,又不是要挑灯夜读,哪个要喝浓茶了?”
若初接过小口喝了小半碗,双掌捂着杯子道:“不过,品茶、泡茶确实是要学的。很重要。”
言罢,想起什么叮嘱道:
“对了,那竹篓里,我给你画了几样茶叶,你得空了先自己看看,下次教你茶道的时候,不至于发懵。”
竹篓子在小厨房,不等无忧吩咐,落竹便小跑着出去。
若初看到她桌上的游记,眼睛一亮,
“嘿,别家姑娘就算看闲书,不过是看些郎情妾意的风月传奇,你倒好,看起了游记了?
本来心就野,再看这些书,莫不是哪天一个不顺气,你仗剑走天涯去啊!”
无忧来不及回答,落竹已经抱着竹篓子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
“娘子……那鱼,小厨房可香了!”
“那你们有口福了。”
无忧笑着起身,刚要去接,若初一把将篓子拿去。三两下翻找出来,将叠好的纸张递给她。
无忧打开,叹服她的细致。
左边画着茶叶,右边写着名字。
茶叶形态,叶片卷曲,色泽深浅,芽头肥瘦全都一一画出,栩栩如生。
“这些都是世家常用的茶叶,其他的可以不认识,这些绝不可认错。
这些若是品不出来,真的会被看轻的。”
无忧仔细端详,默默识别。
“其实这些也不难,你多去几家茶肆,听他们吹嘘也能记着了。”
“好。”
若初又从她的篓子里掏出她的十五档铜算盘,晃了晃:
“这才是今夜的重点,你会打算盘吗?”
无忧摇了摇头。
“一点都不会儿?”
无忧点了下,又摇了摇,“算是会一点儿。”
“罢了,那从头开始学。想学生财之道,不会算账是不行的。”
“我先教你口诀,咱从相加开始学。
一上一,一下五去四,一去就进一。
二上二,二下五去三,二去八进一。
三上三,三下五去二……”
“不对,这是上,这里才是下。”
“又错了,这里上。”
“手指这样,你这样会累的。”
若初没想到无忧会在打算盘上犯了难,打算盘是她学时便觉得顶有趣的。
起初她想,便是一窍不通,从头教起便是了。
一张白纸还肯学,总比半吊子瞎咣当的好教。
万万没想到,无忧应是要归于半吊子。无忧是学了一点儿,偏偏错了大半。
无忧过去便时常觉得奇怪,有时候,她笔算出的与打算盘算出的结果不一样,她一直以为是自己不熟练,操作出了错。
今日方知,观中小师傅教她打法竟然是错的。而错误的打法已在她心中生根发芽,形成习惯,甚是难改。
两人都没想到,她会在打算盘上遇到难。
若初一点点纠正,她一遍遍更改,设想好的学习进度就被这个算盘耽误了。
待无忧抬起头来,竟是一个时辰过去了。
小厨房的鱼汤早已经炖好送来,若初晚饭吃得少,这会子饿了,被她气得眼冒金星,默默喝了两碗,又吃了些许鱼肉方觉着畅快。
无忧喝了一碗,连叹鲜美。但她的心思都被盘算勾住,晕头转向也不肯放过自己,埋头苦练。
初听若初说两个时辰,无忧还以为她是故意吓唬,想要逼退她。
今晚才知道,她是认真的,内容准备充分。她已经来得很早了,因着算盘的出师不利,完事已经是二更天。
无忧打了个哈欠,送若初出门,幸好解禁后她娘俩搬回竹心院住了,不必出大门。
要不,还真不让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