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思玄一进门就听小厮禀告,老太君叫人反被骂,大为惊骇。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地来到卢氏的屋子。
“到底怎么回事!”
这夫妇俩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平素来往极少,成婚二十多年,卢氏一共只生了那对龙凤胎。
这些年,东宫思玄基本隔十日来卢氏房中住一晚给母亲交个差,平素都轮流宿在几个姨娘屋里。
卢氏嫌弃东宫思玄浪荡,东宫思玄看不上卢氏端庄,活生生一对维持着体面的怨偶。
东宫思玄毕竟是承袭爵位的嫡长子,他一发火,下人哪敢怠慢,两个婆子立刻上路去抓人。
于是宣国公府就有了从未有过的一景,一个顶着个鸡窝头的娘子,睡眼朦胧的被两个老妇拖拽着走。
秋阁在最里边的角落,从后到前,要经过很多的院子,如此不顾体面的走法,自然引来了诸多的张望。
谢氏带着女儿东宫若初去陪老太君吃饭,冷不丁遇上,实在看不过去,沉着脸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
婆子恭敬地给她福身,“二爷要见十一娘子。”
谢氏上下打量了无忧一眼,眼底尽是不满和嫌弃,“拉拉扯扯成什么体统!头发都乱成什么样了,怎么让她这样就来了?”
“回夫人,是二爷说拽也要拽来的。”婆子低声地回答。
被松开后,无忧大喇喇地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不叫人也不行礼。
若初看在眼里,微有嫌弃又好奇地打量着,“她就是十一娘吗?”
谢氏最受不了主子没有主子样,下人没有下人样的,不耐烦地甩着帕子。
“行了行了你们快走吧,再说下去,咱们也要一并被下人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话了。”
两个嬷嬷见谢氏动气,不敢再明目拽人了,只得不断催促着她往前走。
走了几步,无忧仍隐隐听到背后传来的嫌弃痛斥,“二嫂怎么生出这么个孩子!”
没人在意她被如何对待,只在意她丢了他们的体面。
好一个虚伪无情的宣国公府。
无忧跟着婆子走了好大一圈,走到脚都疼了,才来到长青院。
这一路,她看似迷糊,其实默默打量着府内的布局架构。哪里人多,哪里人少,哪处杂草多荒僻些,微微有了心数。
卢氏不安地在房中走来走去,见人进门,不悦地皱起眉头,“怎么让她顶着乱发就来了?”
无忧定睛一瞧,这妇人一身低调的灰白立领纱衫罩住高腰百褶裙,皮肤冷白,体态端庄。
云鬓一丝不乱,插着几根精雕的玉钗,秀目黛眉,眼角微微有些岁月的痕迹。
白皙如葱的手指戴着一枚镶嵌翡翠的金戒指,腕子上的翡翠玉镯随着她的抖动,上上下下滑动。
卢氏将她引到里间,吩咐丫鬟给她梳头发,“下午母亲去叫你,你不该拒绝。”
无忧微扬着脑袋,视线冷飕飕地落在卢氏脸上的,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我还不该拒绝你是吧?”
卢氏有些委屈地瘪了瘪嘴,掩住情绪,“你累了想休息,母亲倒是能理解。但是姑娘家不可那样说话!”
“睡中不长眼睛,以后哪个没眼的再来扰我清梦,骂她都算是轻的!”
小姑娘看向镜子,乌漆漆的眼眸在镜中与卢氏对望,柔声细气地丢出最狠的话。
“你!”卢氏何曾见过这般顽劣的孩子,顿时嘴角僵了,不知如何应对。
外间支着耳朵喝茶的东宫思玄沉不住气地放下茶杯,男人一袭暗绿锦袍,鬓间已有了些微白丝,浓眉大眼仍可看出年轻时的风流潇洒。
他走近了几步,靠着碧纱橱往里看,“进来半天了,不知道叫人吗?”
无忧有意识地转着滑到手掌处的金玉镯子,眼皮子都不抬,“父亲,母亲。”
东宫思玄恼归恼,关心地另有其事,“接你的人说你是坐华宁郡主的马车回程的?你同华宁郡主走得很近?”
十多年不闻不问,回府便是试探人脉。小姑娘的心情不能更低落了,垂着脑袋淡淡说:“女儿寄住在郡主的院子里,与郡主抬头不见低头见。”
“那关系好不好啊!”
无忧心里本就存着气,似笑非笑地扬起下巴,“父亲觉得,刚才拖拽我的两位婆娘和您的关系好不好?”
东宫思玄明白了她的意思,老脸一僵,面色铁青,“你倒也不用这般自轻,你好歹是我宣国公府的嫡女!他们固然金贵,你也不是草芥!”
无忧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着前后摇晃下身子,捂着嘴巴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