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前,在一队羽林卫的护送下,施雪柔主仆安全的抵达了北狄。
北狄地处一处绿洲之中,四周水草秀美,百姓们放羊牧马,安居乐业。此处虽比不得京都繁华,却也算得上一派祥和。
街道两旁,各式的酒肆商铺,每个人都身着特有的民族服饰,开心的叫卖着自家的商品,看得出来,在他们王的带领下,人人都生活的十分惬意。
阔别多年,当施雪柔再见到这熟悉的街景、族人,以及街巷之中飘出的阵阵炊烟,便再也忍不住的潸然泪下。内心多年的孤寂,仿佛也在这一刻,被一声声熟悉的乡音填满。
皇都内,施沐河听见卫兵来报,说公主回来了,震惊得他久久无法从王椅上站起来。
平复半晌之后,才迫不及待地奔出宫殿,直往施雪柔她们来的方向而去。
宫殿之外,施沐河一眼便看见了马车前风尘仆仆的施雪柔。
尽管秀发上、脸上都还带着些许黄沙,较之五年前也消瘦了不少,却也褪去了稚嫩,出落得更加水灵了。
施雪柔望见迎面而来的施沐河,内心的情绪便再也压抑不住,脚上步伐加快,一头便扎进了施沐河宽广的怀抱。
兄妹二人于暖阳下紧紧相拥,虽无言,却已道尽了多年来的思念与牵挂!
温热的泪从眼眶渗出,浸湿了一片衣襟,可施沐河却觉得无比的幸福,五年了,他终于又见到了他最亲的妹妹。
曾经,他以为,也许今生,兄妹二人都无法再相见了,可如今,妹妹就这么安然的靠在他的怀中,真好啊!
施雪柔本以为,她对施沐河还带着恨,但在看见亲人的那一刻,心中什么情绪都没有了,唯有喜悦。
为此,施沐河特地昭告天下,要在圣河月亮湾举行祈福仪式,庆祝她的妹妹,北狄的公主终于归家了。
于是,便有了今日这场盛大的祈福仪式,这也是施沐河在向所有人宣告,不管何时,施雪柔都是她最疼爱的妹妹,是北狄最尊贵的公主。
清风徐来,在一阵礼乐声中,只见一穿着华贵的女子在婢女的搀扶下上了小船,由船夫的摆渡到了湖心,皎洁的湖面在暖阳的照射下泛起点点波光,女子在皎洁的月亮花的簇拥下,在湖心唱着当地语言吟诵的祈福的民谣,宛如一幅绝美的画卷,人群中的林梦华只一眼便认出,湖心之人便是许久不见的施雪柔。
与此同时,本来还端坐在王辇上的男人,在注意到远处人群中那个熟悉面孔的素衣女子时,只一瞬,他的眼底便迸发出难掩的激动与欣喜。
而同样,在距离林梦华不远处藏了多时的祁云忌,也早已将这一切收入眼底。
祈福仪式结束,百姓也渐渐散去,就在林梦华转身要走时,却被侍卫叫住。
“这位姑娘,王上有请。”
“王上?”
“是,王上说故友来,总是要招待的。姑娘这边请吧。”
“侍卫大哥,不好意思,我还有急事,烦请转告王上,梦华就不打扰了。想来,故友,当是不会强求的,告辞。”
侍卫还想阻拦,却被不知何时从一旁跟来的祁云忌抬手拦住,他霸道的将林梦华护在身后,眼神凌厉,说道:“她说了,不去。”
见来者不善,侍卫一个手势,祁云忌三人便被重重包围,而影也不示弱,随即拔出长剑,摆出迎敌姿态。
这边的动静,自然引起了施雪柔的目光,施雪柔从王撵上拨开窗帘往此处看来,只一眼,便认出了林梦华,随即便让人往将撵轿赶往此处。
“梦华。”
人虽未到,声已先至,比她先到的施沐河正愁如何开口,就看见施雪柔快步冲到了林梦华的怀中。
“梦华,我好想你,听说你被那恶毒的无门门主给抓了,怎么逃出来的?肯定吃了不少苦吧?你是来寻璟哥哥的吗?我真高兴,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你。”
施雪柔抱着林梦华说了一大堆的话,倒是让林梦华不知该先回答哪个,只得任由她抱着。
而被骂‘恶毒’的‘无门’门主本人,此刻正黑着脸,站在林梦华旁边,一言不发。
“雪柔,林姑娘长途跋涉,想必也累了,何不请她到宫中歇歇脚,你们小聚一番呢。”
“对哦,梦华,你还没去过我家呢,我的宫殿里有好些有趣的玩意儿呢,正好给你瞧瞧,你愿意去吗?”
“雪柔,我听人说起陛下准你回国了,所以想来看看你。如今人也见到了,旧也叙了,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不能在此久留。”
“是璟哥哥的事儿吗,我已经让晴明去打听了,北狄宫里有典籍曾记载过关于宜兰古国的事迹,说不定会有别的法子呢。”
一听有关于那个神秘地带的讯息,林梦华眼神瞬间明亮,有些激动得追问道:“”“真的吗。”
“嗯,我不会拿璟哥哥的事儿开玩笑的。”
“雪柔,你说的典籍,可以借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不过,古籍都是北狄古文,我,我也不太认得,不过,我可以找长老们来替你瞧瞧,你可愿去?”
“谢谢你,雪柔。”
“不用谢的,你和璟哥哥在天齐也帮过我许多,这点儿小事儿算什么呢。”
对于施雪柔的慷慨相助,林梦华心中万分感激。可如果自己没有能力改变结局,那她……,一想到施雪柔上一世的惨状,林梦华就忍不住心痛起来,如此单纯善良的人,着实不该有那般下场。
“雪柔,大恩不言谢,如今我没有什么傍身的东西,这瓶‘回春’是我多年研究出来的补药,送给你。”
“呃……,梦华,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哪儿有人送礼送药的呀。”
“这不是普通的药丸儿,虽说不是能生死人肉白骨的仙丹,可只要还有一口气儿,以无根之水送服,片刻便能无虞。当然,我希望你永远也用不上,可万一,万一呢。”
瞧林梦华急切的模样,施雪柔只道她是过于杞人忧天了,可毕竟也是一番好意,也就顺手收下了。
“好,好的,谢谢你,梦华,那我就收下了。”
“嗯!”
彼时的施雪柔还不知道,林梦华给她的这颗药丸儿究竟有多神奇。
寒暄半天,施沐河兄妹才瞧见林梦华身边黑了脸,站了良久的主仆,遂忍不住开口问道:“林姑娘,这,这两位公子,是你朋友?”
“嗯,不过他们只是来送我的,不会叨扰许久。”
“好,那既然是你的朋友,便一起去吧。”
“多谢北狄王!”
是夜,施沐河在宫中准备了一场盛宴,筵席之上,琴瑟钟鼓、歌舞升平。所有人都因为施雪柔的回归而兴奋不已,开怀畅饮着。
今日的林梦华,虽然一身素衣,一支紫簪简单地将青丝束在脑后,可那张虽不绝美,却也清冷娇俏的容颜,即便此刻沾满了奔波的黄沙,却依旧明艳动人,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可在施沐河的眼底,除了惊艳,还夹杂着一丝别样的情绪
酒过三巡,人人面有坨红,眼神迷离。
可林梦华从始至终一直兴致寥寥,只是淡淡的饮着清酒,眉眼间透着丝丝愁郁。
上座的施沐河自然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么半天,他早已从施雪柔口中打听到不少有关林梦华的事儿。
万国朝会时,他匆匆见过她几面,那时,她在祁云璟的身边,整日里巧笑嫣然,面满春风。而如今,她的神色间多了些不一样的情绪,有忧愁、有恐惧、亦有一丝坚韧。
施沐河炽热的眼神,林梦华没有察觉,倒是她身旁的祁云忌看得真真儿的,毕竟同为男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的心思,他又怎会不清楚呢。
他本以为,祁云璟这个对手就已经足够让他头疼的了,这会子又来了个北狄王,看来这个女人真的是太会吸引人了。
祁云忌越看越气,索性借口靠门口太冷,直接与林梦华换了位置,转头就将林梦华挡得死死的,从上位连她一丝头发丝儿都看不见。
施沐河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切,可以说他想不注意都难,毕竟祁云忌换位置时,剜他那一眼,可是带着重重杀气。
丝竹声毕,筵席也差不多结束了。
宴毕,施雪柔便立刻将几位年长的长老留了下来,待他们稍稍醒酒后,便替林梦华问了关于宜兰古国的问题。
“几位长老,可知道宜兰古国在这北部腹地何处啊?”
“公主问宜兰国做甚?”
施雪柔看了一眼刚从游离中回过神来的林梦华,才转头说道:“有位朋友丢了些重要的东西在那里,想去寻。”
一听施雪柔这么说,几位长老顿时脸色大变,急切的劝阻道。
“公主还是快快劝你那朋友断了这念想吧,那宜兰国可不是任谁都进得去的。”
“为何?”
那长老瞥了一眼急切发问的林梦华,抬手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须,悠悠说道:“传说宜兰古国有神只,有扭转时空之能,为了防止世人误闯,便将整个国家设为一阵,宜兰国的入口,并不是一处地方,而是随时都在变动的一方阵眼。阵眼处常常风沙狂暴,也因此数百年来,几乎无人活着进去过。除非宜兰国的人自己出来,否则谁也进不去。”
“几乎无人?那就是也有人进去过?烦请长老告知那处腹地在何处?”
闻言,长老有些为难的看了看施沐河,见他点头,才又开口说道:“边境北部西南方,待狂沙起,随着风暴,阵眼便在风暴之中。”
“近日,何时会有风暴?”
林梦华此言一出,惊得在座几位长老皆是一愣,直直的盯着她打量,那眼神仿佛看痴傻之人一般。
“长老,告诉她吧!”
被喊得回过神来的白须长老,看了眼施雪柔,见她点头,又瞧了眼直直望着他的林梦华,复才开口说道:“三日后。”
“多谢!”
得到答案的林梦华,神色瞬间恢复正常,端端的坐在软垫之上,神色悠远的饮着清茶。只有一旁的施沐河,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待几位长老走后,施沐河才开口,试图劝说。
“林姑娘,那里很危险,你也听长老说了,数百年来,无一人活着进去过。”
“阿璟有可能在里面!”
“你也说了,只是有可能,也有很大的可能,他根本不在里面。你就为着那渺茫的一点点可能,如此决然的赌上性命,值得吗?”
“值得!”
林梦华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半分含糊都不曾有,坚定而又决绝!
施沐河被堵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皱着眉看着她良久。直到施雪柔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角,才回过神来。
“既然林姑娘如此坚决,本王也不再多说什么,这几日,姑娘就在这王城中好好转转,尝尝我们北狄的美酒,瞧瞧我们北狄的繁花。”
林梦华闻言,有些发愣的看了他一眼,不明所以。施雪柔却适时的出来打着圆场。
“哥哥也是为了感激你与璟哥哥这些年对我的照顾,想好好招待你一番,若你不喜热闹也便罢了。”
“多谢公主,若得空,我便去转转。”
“嗯嗯,时辰不早了,梦华,我让人带你们去厢房休息吧。”
“好,多谢公主。”
一听林梦华应允,施沐河方才还皱在一起的眉头,霎时展开,面上也带上了笑意,眼底尽是满足。
林梦华几人方走出殿门,施雪柔突然面色沉重的问道:“哥哥,梦华爱的是璟哥哥,你不会想趁虚而入吧?”
施雪柔突如其来的质问,让施沐河一愣,他没想到自己的情绪这么明显,连施雪柔都看出来了,想必,林梦华身边的男子方才定也是瞧出来了,才会有那般动作吧。
“柔儿,哥哥难道是那般卑劣之人吗?林姑娘很好,可哥哥也分得清爱与不爱,只是,她太像了,恍惚间,我竟有些分不清了。”
“像什么?像谁?哥哥,你可不能做伤害梦华的事儿,否则,我一定会恨你的。”
“好,一定不会的,放心吧。时候也不早了,你也快去歇息吧,明日不是还要陪林姑娘吗。”
“嗯。”
待施雪柔走后,施沐河才松懈的摊靠在王椅之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眼神迷离的望着殿外冰冷的月光,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