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崇武叫来了手下几个强壮的水手。
他对着满脸惊恐的王大牙和他带来的几个伙计说:“来!把他们都给我结结实实地捆绑起来!”
王大牙被几个大汉牢牢控制住在原地,却依然还在喋喋不休地大声叫骂着。
“好啊!杨崇武,你这个狗日的!”他一边挣扎着一边怒气冲冲地对你高祖骂道:“你这是想要杀人灭口啊!”
“老子真是瞎了眼,还掏心掏肺对你,把自己全部的身家全部都压给了你!”
杨崇武也懒得理他,只是转身又对孙寡妇说:“你去找几块破布头烂袜子,塞住了他的嘴!免得他聒噪!”
而后,他匆忙地收拾了一点细软,对孙寡妇和其他人交待说,我要出趟门。
你们在家里把王大牙他们给我看好咯!千万不要让他们跑球咯!
但是切记不要打他,把他给我照顾好了!每天给他们好吃好喝的,在我回来之前不要让他们几个龟儿子饿死球咯!
大家一头雾水,不知道杨崇武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你高祖杨崇武带上了两个精干的兄弟,当晚就登上码头上王大牙来时驾乘的那艘舢板船,趁着天黑头也不回地朝汉江口的方向顺水而下,扬长而去。
其实,你高祖杨崇武自打出事那天起就一直在寻找对策来弥补自己的过失。
虽说洪水是天灾,但如王大牙所说,这场灾难自己完全是可以防范的。
但他想来想去却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好的办法来。
这些年来,他风里来浪里去,也确实是挣下了一些银子。
可是他天生就不是一个能攒得住钱的主。
跑船或许是世上最为艰辛的活路,而在堵河上跑船,更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营生。
过了今天就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
所以,只要有机会,他都会想办法让跟着他的这帮兄弟们好好去消遣一下。
请兄弟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甚至是带他们去逛窑子找窑姐儿。
一年到头,几乎每月都会来上那么一两次狂欢活动。
当然了,每次出去嗨皮,都是由他自掏腰包来买下所有的单。
但无论花多少钱,他几乎眼睛都不眨一下,根本就不在乎。
可是,在收到每趟跑船的酬劳时,他都是和兄弟们一起扯平了分的,从来都不会多拿一分。
他常对兄弟们说自己孑然一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个人穿暖全家不冷。
困了船上睡,死了水上漂。
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因此,他压根没想到过要存钱以备不时之需之类的问题。
直到勾搭上孙寡妇并且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你高祖杨崇武才逐渐萌生了一个梦想。
他想结束自己这让人提心吊胆,日晒雨淋,风里来浪中去的放船营生。
他幻想着有一天自己能够在堵河沿岸的某个依山傍水的地方置几间瓦房,买几亩土地,结束自己颠沛流离的生活,给相好了多年的孙寡妇一个名份,一起在堵河边安度余生,相守到老。
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寸钩,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独钓一江秋。
这就是他所有的奢望了。
本来他还指望着和王大牙的这次合作能给他带来一丝转机,靠这支船队挣点银子,来实现自己的梦想。
可就是这样一个朴实的愿望,竟然也让老天似乎是刻意安排的这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水给彻底地摧毁了。
王大牙刚来闹的那几天,杨浩宇高祖父杨崇武心情烦躁无比。
他确实想过,干脆横下心来灭掉这个整天叽叽喳喳哭哭啼啼而且还时不时抖狠说狂话的王大牙。
可孙寡妇却眼泪汪汪地他说,你可千万不要动这个心思啊!
你灭掉他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只需要手起刀落。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王大牙若是就这样死掉了,那这世上立马就多了一个和我一样无依无靠还背着一身债务凄苦无比的寡妇......
还不止呢!还多了两个从小就没有了爹爹疼爱的可怜的女孩......
孙寡妇这一番话深深地触动了你高祖内心深处一直都存在着的那丝善心。
于是他又做了另外一个打算。
欠王大牙的钱不是一个小数目,一时半会儿肯定是还不上了。
可是汉口这个地方,王大牙怕是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了。
因为王大牙若是在此时空着双手回到汉口,也只能是天天被人逼着追债!
指不定这家伙顶不住压力,卖房卖店铺甚至会卖妻卖女去填补这个窟窿。
如果是那样,那就真的是害苦了无辜的母女们了。
还有更为棘手的事情就是:自打出事以后,杨崇武手下那几十个后来在码头上招募的船员觉得翻船是船老板自己的事情,不能怪他们。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但是,工钱是要结的,他们也需要养家糊口。
于是这一伙人一撺掇,便开始闹腾着要你高祖杨崇武给他们结算工钱。
你高祖掏遍了自己的口袋也摸不出几个大子儿来,最终还是那帮最早跟着自己跑船的几位老兄弟们和孙寡妇一起凑钱,一分不差地发了这些人的工钱,然后这帮人都在第一时间就搭乘顺风船顺水而下回了汉口,继续去汉口码头拉洋荒下苦力去了。
留下来的十几个老兄弟,表示他们哪里也不去。
实际上他们也没有地方可去。
这本来就是一帮四海漂泊无家可归的单身老爷们。
他们也不催问你高祖杨崇武接下来到底准备怎么办,他们就那样默默地呆在老码头的旅馆里,无声无息地陪伴着内心焦躁不安的杨崇武。
他们深信你高祖杨崇武一定会想出一个好的解决办法来的。
你高祖那几天动了他一辈子中最多的脑筋。
经过反复地思考和推敲后,他带上了几个精干得力的兄弟,轻装出发。
几天后,他们的小船停泊在了汉口集家嘴码头附近的野滩。
杨崇武和兄弟们几乎在汉口的各个码头都干过苦力,几年的时间之内,走遍了这里的每一寸沙滩,所以对这几十里的江滩熟稔在心,闭着眼睛就能够辨清方向。
几个人趁天黑在江边的芦苇丛中拴好小船,走出河滩,上到江堤之后的街道后,黑纱蒙面,直奔王大牙的哺恩堂而去。
半个月后的一天夜里,上庸县堵河边的老码头。
被捆住了脚和手,嘴里塞着发臭破布的王大牙正迷迷糊糊地靠在床头上打盹儿,突然就听见客栈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
“力本呢?”
“力本在哪里你?”
“你倒是说话呀!我家的力本到底在哪里啊?”
接下来就听得杨崇武“哈哈哈”地一阵笑声。
“你竟然还能笑出声来?!枉我家力本还把你当做兄弟!”
“都到啥时候了,你还笑得这么开心!”
王大牙听出来了,屋外的声音正是他日思夜想的老婆王李氏的。
不知道是因为饱受了折磨感到委屈还是因为听见了老婆关切的声音后产生的感激,王大牙顿时热泪盈眶......
就在这时,关押他的厢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杨崇武那高大魁梧的身板旋即闪了进来。
“嫂子,让你别急别急你不听!”杨崇武得意地笑着说:“进来吧!我力本哥在这里呢!”
“力本!力本?你在里面吗?”
王李氏推开杨崇武,一边喊着她牵挂的人一边一头就撞进门来。
在一盏摇曳的桐油灯发出的昏黄的光亮里,泪眼婆娑的王大牙一眼就看到了风尘仆仆一脸诧异的老婆王李氏和怯怯地躲在她身后的两个宝贝女儿:娟子和盼儿……
王力本只恨得牙痒痒。
他不知道诡计多端的杨崇武究竟是采用了什么龌龊的手段把自己的妻儿都给骗到这里来了。
王李氏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了。
因为他看见了,王力本就好端端地躺在床上。
除了被绑住了手脚,不仅毫发未损,没有任何病痛,反而因为每天好吃好喝又不动弹也不让出门见不到阳光,竟然被养的白白胖胖了.....
她也立马就明白了,是杨崇武利用了她对于王大牙深厚的感情把她给骗到这里来了。
这情形让她哭笑不得。
她还是哭了出来,这几天她心里一直担心着王大牙,怕他真的病入膏肓,早已死去。
当看见这活生生的人时,她内心的压抑也一并迸发出来了。
他一边哭着一边操起屋子里的一把扫地用的扫把,轮起来就要打杨崇武。
“你这厮就是个骗子!”她追打着四处闪躲的杨崇武......
一场好戏终于要落幕了;而你高祖计划的另一场戏也即将开演了。
你高祖杨崇武吩咐几个伙计赶紧给王大牙松绑。
“快快快!”他装作很愤怒的样子说:“谁让你们把我力本哥给捆起来的?”
他挤弄着眼睛对手下训斥道:“捆上了手脚还不算,竟然还往他嘴里塞上了臭袜子!”
“我看你们是不想混了是吧!”他竟然还得意地冲王大牙挑了挑嘴角,眯了一下眼睛。
王大牙看着他在那里演戏,也懒得去拆穿他。
杨崇武又特地叫来了孙寡妇,把她隆重地介绍给了王李氏。
随即他吩咐烧上几锅开水,让王大牙美美地搓上一个澡,沐浴梳头洗脸换衣,然后又叫孙寡妇准备了两桌上好的酒菜,说他要为嫂子接风,为大牙压惊,同时也要向兄弟们宣布他的一个重大决定。
海碗满满地斟上了苞谷酒,杨浩宇高祖父杨崇武端碗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