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围猎野人的惨痛经历,让那些森林的新居民们老实了许久,再也没有对野人动过歪心思了。
同样,野人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对人类不加防范了。
他们开始刻意地回避人类,隐藏在暗处,轻易不会让人发现。
可是,猖狂的川盐走私,却让更多的人出现在神农架的原始森林里。
为了躲避土匪强盗的抢劫,逃避沿路官府盐卡的税赋,盐背子们通常都是不走大路反而是往深山老林里瞎窜去走那些小路;而且是白天不行动夜里行动。
他们几乎随时都在改变路线,目标方向是否正确,几乎全凭信心和运气,走到哪算到哪。
这样就让他们遇见野人的几率大大提高了。
山高林密,道路崎岖,沿途都是凶险。
更可怕的是,红毛野人还往往会在盐背子们打尖过夜的地方,毫无征兆地就突然冒出来。
它们很少成群结队。
大多数时间都是单独行动,偶尔才会有两到三个野人一起。
等盐背子们真正地遇见它们时,才发现这些野人并没有传说和想象中那么地凶残和可怕。
它们不像老虎野狼那样虎啸狼嚎、地动山摇的,反倒是显得胆小谨慎,甚至还有些露怯!
它们往往只会藏在盐背子们扎营地附近的大树上,或者是乱石嶙峋的山林间,非常隐蔽而安静。
它们只是远远地好奇地窥探着盐背子们的一举一动,不会贸然上前,但是也不会轻易地就此离去。
或许是因为野人的谨小慎微,所以在神农架原始密林中,盐背子们真正与野人正面接触的事件凤毛麟角。
曾经有一队盐背子们在森林深处打尖休息,刚刚做好一锅玉米糊糊,在篝火旁烤好一大堆红薯土豆玉米,正待开吃的时候,一个跑到营地旁去撒尿的盐背子,偶然发现了一个野人!
当时,它正蹲在他们的营地不远处的一棵巨大的古树后好奇地窥探着盐背子们的一举一动。
跳动的篝火,喷香的食物,让它好奇不已。
这个准备酣畅淋漓撒上一泡尿的盐背子硬生生地把满满一膀胱的尿给憋了回去。
他双腿发软地跑回篝火边,气喘吁吁、语无伦次地指着身后林子的黑暗处,大声叫嚣着“野人!我的妈呀!真的是野人!”
一直担心的事情终归还是变成了现实。
盐背子们只得硬着头皮硬上。
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壮起胆子,操起随身的扁担和打杵子,虚张声势地哇哇叫唤着,就要去追打那个据说是披着乱蓬蓬棕红色毛发的高大怪兽。
他们的这一突然举动让那个隐蔽着的野人感觉到很迷茫也很诧异。
自打这群盐背子闯入它的领地开始,它就一直悄悄地尾随着他们。
它只是好奇地窥视着这些和自己长相相似只是体型小了很多的两足同类。
它甚至在潜意识内把这些人类视为了同类以至于它沿路都在悄悄滴为这群人驱赶走了附近那些对人类垂涎三尺有威胁的虎狼豺豹。
它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侵犯甚至是杀戮这些和自己似乎是同类的盐背子。
但是这些看似和它同类的两足动物却恩将仇报,反过来要对它这个原始森林里的上古遗民、神农架的原居民动手了!
这不由得让它心生愤怒。
面对数十倍于自己的人类,作为森林霸主的野人毫不畏惧。
它圆目怒睁,露出了两颗不同于人类的白森森的巨大而 尖锐的獠牙,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声,只震得山林发颤,树枝乱晃,树叶沙沙作响,林中鸟兽闻风而逃。
这个从隐匿处慢慢站起来的野人高大健壮,粗壮的胳膊就像森林中的栎树一般粗壮坚硬,胸前更像是包裹着厚厚的铸铁一般的铠甲,覆盖全身的棕色的毛发随着身体一起抖动着,威不可言!
刚才还英勇无比喊打喊杀的盐背子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比他们足足要高上一倍的庞大身躯,立马就止步不前,惊恐万分!
当这野人张开大嘴发出第二声仰天长啸后,他们不约而同地慌忙丢掉手中的扁担打杵,哭爹喊娘地往森林深处奔窜逃命去了。
这个野人也不去追赶,而是在平复了一下气息后,慢步走到盐背子们搭建的临时窝棚前,弯腰揭开窝棚顶上的茅草树枝,窥看窝棚里那些脏兮兮油腻的铺盖被子,又将锅里早就煮好了的玉米糊糊端起来放在鼻子边嗅闻,随即又伸出舌头,只几下就将一满锅温热的玉米糊糊舔舐的干干净净。
在吃完火塘边烤着的一大堆红薯、土豆和浆巴馍以后,又扯起几件盐背子们携带着换洗的衣服,在身上比了比,又嫌弃地丢到一边。
直到它把营地里所有的东西都翻了一个遍,把看起来能吃的那些食物全部都塞进自己的嘴巴,甚至还把那些盐包一个个舔舐了一下后,野人才满足地打了一个响嗝,抹了抹嘴巴,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才从容不迫依依不舍地离开这个营地。
只见它只几下就攀爬到了一棵巨树的树梢,抓住树枝一荡漾,就那样在树枝间腾挪,继尔又攀上一个巨大的崖壁,在山石间灵活地上蹿下跳,很快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这群人是幸运的。
当他们惊魂未定地陆续返回营地时,发现他们只是损失了一锅玉米糊糊和一堆烤好的红薯土豆浆巴馍。
其他所有的东西虽然被翻得凌乱不堪,但包括最为贵重的盐包之类的物品,什么都没有丢。
看来,他们遇见的是一个心地善良的野人。
因为也曾有一队盐背子企图攻打一头野人但却没打着,只是用燃烧的火把把那个庞然大物给吓跑了,他们为此还高兴地手舞足蹈。
谁知等他们第二天早上醒来时,这些盐背子们懊恼地发现,他们用来挑盐的桑木扁担和用来休息时搁置盐背篓的打杵子怎么找都找不到了。
更让人懊恼的是,他们历经千辛万苦背了几百里路才背到神农架的一两百斤重的盐袋子,有的被它们用锋利的手指甲抓破并且把盐块给砸碎了,洒落了一地;而有的盐袋子竟然被野人们整袋整袋地拎走了!
盐背子们在营地四周仔细地寻找,结果在距营地不远处陡峭的山崖底下找到了……
人们就想,这些个生灵虽说长相古怪,看着丑陋凶悍,但显然它们颇有灵性,懂得不具攻击性。
否则丢到悬崖下的就不会是盐袋子而是他们了。
与野人遭遇的经历多了,盐背子们总结出了一个规律:野人们绝大多少只会在盐背子们打尖休息、埋锅造饭或者是吃干粮时出现。
而且每次都是眼巴巴地瞅着他们手里的苞谷浆巴馍和类似糌粑的炒面,亦或是那火堆旁烤着红薯和洋芋。
莫名其妙丢失的也只是这些食物。
他们终于从中悟出了道道。
看来,这些红毛野人和盐背子们一样,它们也惧怕人类,但它们却并没有伤害人类的主观意识。
是人类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贸然地闯入了它们的领地,才引起了他们的好奇和警惕。
倘若这些不请而至的人类不曾伤害它们,那么,它们也不会主动去攻击人类,这样的话,它们完全是可以和人类相安无事的。
反之,它们就会以牙还牙。
但是对食物的渴望,尤其是在饥饿的折磨下,人类用以果腹续命的浆巴馍、烤红薯、烤洋芋,在它们的眼里就成了美食。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作为尚未完全进化无法界定是动物还是人类的它们,对于食物,尤其是闻起来很香、看起来很不错、品尝过后很美味、很新奇的食物,往往会驱使它们去铤而走险。
这就是它们明明知道人类并不欢迎它们,防备并驱赶着它们,但它们依然会闻味而来,在安全距离之外久久地窥探,等待能够得到这些食物的机会……
悟过这个道理之后,盐背子们每次上路时都会多备一些或者省下一些干粮,等再次与野人相遇时,便尝试着把手中的食物主动分享给这些似人非人、似猴非猴的精灵。
唾手可得的美食,诱惑着半信半疑的野人,逐步慢慢地靠近人类,向他们伸出了那毛茸茸的巨大的手掌。
一旦拿到足够的食物或者是意识到有危险降临,它们就会呼啸着,快速消失在幽深的林子里,无影无踪,再也无处寻觅……
打那以后,盐背子们总是会多备些干粮,一旦遇到野人了,便好吃好喝管够,所以慢慢也就没有人害怕过被称为“山鬼”的红毛野人了。
所以说,盐背子们不单单是凭劳力,他们甚至是拿生命才挣得一点养命钱。
据统计,从事背盐行当的人,十有二三都会摔死在神农架古盐道的那些随处可见的悬崖陡坎,有的甚至山高谷深无法收尸而只能任其暴尸野外。
幸免于难的生还者们,大多也都是周身上下全是跌打损伤,甚至是缺胳膊断腿;或者是落下一身的劳伤和风湿。
往后的余生,活也活不好,死又死不了,痛苦万分。
当野人已不再构成威胁时,棒老二也就是无恶不作的山匪又来了。
历朝历代,在权力交替的间隙,总是会匪患成灾。
明末清初、清朝末年、民国军阀混战时期,神农架地区因为盐巴贸易繁荣,加上神农架山高皇帝远,一度成为土匪们安身立命发大财的理想之国。
茫茫神农架,不知道有多少个山头,也不知道藏匿着多少山匪。
他们少则三五七八个人个,多则十几二十几个人,嗜财如命,穷凶极恶。
传说中,你高祖杨崇武就是这其中最为心狠手辣贪得无厌的大土匪!
说他带领着一帮凶神恶煞般的兄弟,神奇地收服了沿途的流寇,笼络了好几百号人,盘踞在云雾缭绕的太平山巅,他的喽啰们在几百里的盐道上神出鬼没长达十多年。
这些喽啰们打着高高的白色土布绑腿,头上也都和山民一样裹着一圈黑色的麻布头巾,脚上全穿着结实的麻绳草鞋,有的穿着黑土布露棉花的破袄子,看起来就和盐背子一样,没有区别。
牛气一点的小头目们会穿一件狗皮或羊皮坎肩。清一色的大腰裤,把裤腰在腰间叠上几叠,然后再在腰间系一根布带子或麻绳子。
如若不是每个人都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大砍刀或是一杆火枪或是一根棍子一条长枪,杨崇武的队伍和背盐的盐背子没什么两样。
杨浩宇高祖父带着队伍,在太平山沿线鬼出神没,来去无影。
传说中的他总是能准确地在某个险要之处拦住去大宁场买盐或者换盐的商队。然后轻松地就可以掳走他们随身携带的所有钱财和值钱的山货。有时候也会潜伏在盐巴交易地九湖坪附近,缺德地抢走盐背子们辛辛苦苦刚从大宁场背回来救命盐。
对于那些敢于反抗的盐夫,一律武力制服后要么直接丢进天坑、推下悬崖,要么就吊在盐道旁的大树上让他饿死、渴死、晒死……
据说杨浩宇高祖父也并不是一开始就在盐道上干这伤天害理而现在让杨浩宇丢人现眼在人前抬不起头来的事情的。
没有人知道他是哪里人,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传说中,说他是信奉白莲教的,原来是太平军。
说他十二三岁便跟着翼王石达开南征北战,后来跟随石达开离开了洪秀全。
随石达开的大队伍过金沙江后被堵在大渡河,侥幸逃得一命,又去了四川。
石达开后来在四川被害,手下军士也大多被杀。
而杨浩宇高祖父杨崇武却在乱军中又捡回了一条命。
那时候他才二十刚出头,混迹在人群中,糊里糊涂的就从四川坐船到了汉口。
到汉口码头时,已是身无分文。
想在码头上凭一股子力气扛点活儿干,却被告知要向码头地头蛇交 “扁担费”。
没有,于是就奔波在汉口各个码头上打散工。被称为“拉洋荒”的。
后来如所有传奇故事和影视作品里讲述的一样,在一次码头群殴中,靠多年的战斗经验和一身本领无意间帮了一个地头蛇也就是叫做“大头佬”的。
这个“大头佬”甚是赏识杨浩宇高祖父的功夫,便破例让他在码头上做了一个小头佬,管理一个码头和几十号力工。
不久却在一次抢码头的争斗中失手打死了一个“拉洋荒的”。
那个年代,四处兵荒马乱的,死个人根本算不了什么,加之“民不告,官不究”,死去的这个人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所以就没有人告官。
抢得了码头的大头佬出钱替杨浩宇高祖父摆平了这件事,还要提拔杨浩宇高祖父做他的副手。可高祖父却推辞了这个别人看起来很好的差事。
高祖父用他那几年在码头上拼命攒下的钱去买了一艘轻快结实的二手小帆船,吆喝上几个过命的兄弟伙,开始在汉江上跑起了航运。
原来,高祖父在码头上遇见了几个落乱的太平军老兄弟。
其中好几个竟然是当年石达开抓来在金沙江的惊涛骇浪中摆船渡兵的老把式。
想着一直以来因航道艰险导致运力紧张的堵河线路,高祖父觉得找到了财路,所以他便和这几个老兄弟们一起自由自在地开始了堵河上的水运事业。
他经营的小货船,因为有堵河上最有经验最勇敢的艄公,最优秀最强壮的船员和纤夫,所以很快便成为堵河上航程最远、运力最强、最为便捷廉价的运输工具了。
汉江主要的支流——堵河,西源于川陕交界的大巴山的大暑河,南源于海拔3052米(河口海拔154米)的神农架的洛阳河,沿线落差极大,沿途皆是险滩激流,漩涡巨浪。
只有高祖父掌舵的船才敢全程无忧地跑下这几百里的水路。
这艘货船,如堵河上的一条灵活的游蛇,上可溯水至深山峡谷里几乎无人能抵达的河流的源头——水田坪的洛阳河、瓦房坪里的阴峪河,下水一直可以顺堵河而下进入汉江,再顺水至汉江入江口——汉口的汉水码头。
那时的汉口因为地处长江、汉水交汇处,港口运输业极其繁荣昌盛。
“山、陕需武昌之茶,苏、湖仰荆、襄之米,桐油、墨烟下资江浙,杉木、烟叶远行北直,亦皆于此取给焉”,川江、汉水和洞庭湖与下江间的货物交流,都要通过汉口转运。
汉口又是湖南、湖北淮盐分销、漕粮转运以及农副土特产的贩运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