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刚开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杨浩宇是开玩笑的,反复问他是不是真的。
当她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笑得花枝乱颤,说没想到你这个小闷葫芦心里还藏着这么一出。
表姐说到做到,雷厉风行。
第二天上午古春就收到了那封信,当天中午放学时,表姐就满脸笑容地把她的回信其实就是一张叠成心形的纸神秘兮兮地递给了杨浩宇。
她还是绷不住要笑。
因为她没有想到比自己还要小一岁的表弟竟然都开始谈恋爱了。
“加油哦!”她笑着举起拳头鼓励杨浩宇。
杨浩宇害怕她会出卖自己向她的小姨也就是自己的母亲打小报告,于是就郑重其事地对表姐说咱俩说好了的啊!一定要替我保密!
表姐说你就放心吧!我才懒得理你们这些破事儿呢!
杨浩宇怀着激动的心情,来不及回家就想看看信里面到底写了一些什么。
他跑到了一个平常很少有人去的财政所的公共厕所里,装作蹲坑,实则是一蹲下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那封信。
说是信,实际上就是一张材料纸,寥寥不到百字。
几十年过去了,杨浩宇已经记不清那封信的完整内容了。
他只记得古春在信里的意思大致是说你说你喜欢我,我知道了!其实,我也喜欢你!
还说你可以给我写信。
另外古春还特别交代,让他不要四处张扬他们之间的事情,怕影响不好,让他看完后把这封信烧掉!
杨浩宇竟然毫不犹豫地就按照她说的那样去做了。
但是他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打火机。
只好把那张纸撕得粉碎以后,丢进了身下的粪坑里。
而后许多年,杨浩宇一直后悔自己当时太过于听话,那么果断干脆地执行了古春的指令,没能够保存住他人生中第一封恋爱信。
虽然在这封信里没有确定她是否能够成为自己的女朋友,但持续联系的通道打通了,就有了更多的可能,杨浩宇已经很知足了。
从那天以后,他每天都感觉生活特别有意思,浑身充满着力量。
他和古春依然不说话,但再次相遇时会彼此刻意地多看上一眼,而后便会脸红心跳,一阵眩晕,一阵温暖,一股甜蜜的感觉。
在三姓寨读书的最后一个暑假放假了,杨浩宇刻意报名参加了乡辅导组组织的扫盲普及班,和一帮人去官坪村协助做扫盲工作,他满以为会遇到古春,结果却没有。
后来他才知道,古春在那段时间里,正在经历人生中最痛苦的一件事情。
她的父亲得了肝硬化。
前期他们单位很重视,先后把他送到了武汉、上海的一些大医院进行积极治疗,可那段时间病情突然加重,古春不得不去照顾自己的父亲。
但一切为时已晚。
不久后,他的父亲便与世长辞了。
那一年,她才刚刚十六岁,还在读初中二年级。
好在她父亲生前的单位给予了她们家特殊的照顾,承诺她初中毕业后就可以接班到她父亲的原单位去上班。
只是这样一来,她就不可能再继续读书深造了。
这些事情,古春当时一律没有告诉杨浩宇。
是很多年以后,杨浩宇听别人讲述的。
那一年的八月底,杨浩宇满怀着壮志,带着满腔的热情和期望和无尽的思念离开了老家三姓寨,前往庐陵县城郊外的华严中学做插班生,依然就读二年级。
华严中学那几年如日中天。
之所以能够在那么多的中学里异军突起,除了政府的支持、强大的师资力量以外,从很大程度上还要归功于它的领导层尤其是的治学严谨的孙校长。
当然,还有从庐陵县各个乡镇掐尖儿招来的尖子生。
在杨浩宇的印象里,这位孙校长似乎从未笑过。
他个子不高,总是阴沉着他那轮廓分明的方脸。
他的头发很茂密,终年留着干净利落、精神抖擞的平头;头发如钢刷一般一根根威风地竖立着。
他的眼睛不大却像鹰一般有神;走路时风驰电掣;训话时牙关紧咬,声音却响如洪钟,震耳欲聋。
你会感觉到,在整个华严校园内,他似乎无时无处不在。
教室外的走廊上、食堂里、操场上、宿舍里、厕所里,甚至是校外的小卖部里。
你根本就不知道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突然就会遇见他。
杨浩宇直到现在一想起他来,还汗毛直竖。
和他一样,所有华严中学的学生,包括他自己的儿子,都很怕他也都很敬畏他。
杨浩宇在他父亲的陪伴下走进了这所离老家三百六十里远在他心目中无比神圣的学校。
那时的他,纯净得像一块白纸,满怀着对未来的憧憬与幻想。
在杨浩宇整个的求学生涯中,在华严中学就读的两年是他最有尊严最为充实的两年,但他却很少向别人提起。
在内心深处,他认为自己后来有一段时间的行径严重地玷污了那一段光辉岁月,与他的华严中学极度地不匹配。
虽然他从没有承认过,但他和父亲的想法一样,认为如果他在穆青高中时也有像华严初中那两年一样的好表现,那么,他的人生轨迹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正如《华严经》所说: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杨浩宇在华严中学体验到了什么才是真正地的寒窗苦读。
虽然这里的每个学生都有自己独特的学习方法,但无一例外,每个人都一样地勤奋刻苦。
杨浩宇采用了最笨的方法,那就是笨鸟先飞。
作为插班生,他要想跟上别人的节奏就必须得花费比别人更多的精力。
那两年间,他每天早上五点钟就准时起床,在厕所或校园昏黄的路灯下背英语单词和语文课本。
每天晚上熄灯铃声响起后,他会在教室里点上蜡烛继续做习题到凌晨一两点钟。
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
二十分钟就能到达的县城,他甚至两个月才会去逛一趟,买完生活必需品和学习书籍以后,立马就会回学校。
他也不在乎自己的穿戴。
母亲给他买什么他就穿什么。有一条补巴裤子,他甚至还穿了很长时间。
他也不在乎吃什么,每月只花几十块钱。
在老家三姓寨十多年,冬天那么寒冷,他都没有生过冻疮,因为山里的孩子一到冬天,每天都会从家里带一小盆炭火到学校。
而在凤凰山下的华严中学,不仅没有火烤,每天还要砸开冰层打水洗脸、洗碗。
杨浩宇第一次生了冻疮,手上,脚上都是。
冬天疼的要命,开春以后气候温暖了则又奇痒无比。
那一年,华严中学疥疮流行。
睡在几个集体大宿舍通铺上的学生们几乎无一幸免地被传染上了疥疮,红包甚至是抓破以后感染成的脓包,布满全身,反复发作。
这些疥疮还喜欢以腹股沟和臀部等私密位置为基地集中生长,痒起来时会牵扯你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但又不好意思抓挠,感觉就像是要升仙了一般。
除此之外,宿舍里还有臭虫,时不时都会咬上你一口,肿痒一大片。
但这一切并没有影响华严中学这些莘莘学子们继续发奋努力。
上天终不负有心人。
杨浩宇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开学不久后,他就能够跟上各门功课的节奏了,上课时能够听懂而且还能够积极举手回答问题了。
而且,为了学好英语,他死记硬背,愣是能背诵几乎所有的初中英语课文;为了写好作文,他每天坚持写日记。
就这样,他的英语、语文成绩和作文水平在全班甚至全年级都名列前茅。
到了初二上半年期末考试时,全班五十多名学生,他考到了前三名。
这就意味着,他如果继续保持下去的话,百分之百就能够考上穆青高中了。
杨浩宇似乎已经看到穆青高中向他挥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