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浩宇姐弟共三人。
在他们的童年记忆里,一直就是和勤劳而又能干的母亲在一起的。
他们快乐地生活在这个临河而建的小山村,美丽的下浜里。
浜,顾名思义,就是一条小河沟。
下浜三面环水,背靠甑子包。
在它的左侧和正前方是湍急的阴峪河,右面是甑子包与羊儿尖两山之间深壑中的小溪,唤作大沟。
地名,往往就是一个地方的标志、符号,特色,甚至是象征。
与莽莽神农架一衣带水的三姓寨,延续了神农架的瑰丽的地质风貌,也同样分布着大大小小无数雄伟的山头、深浅不一的峡谷和沟壑,宜居的谷地以及肥沃的高山草甸。
这里的地名,充分地体现了古人的智慧,完美地诠释了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
在超乎你的想象和认知的同时,又都是那么形象、那么巧妙地利用了当地的地势、地形、特殊景观,或者是一个遥远的传说亦或某个着名的历史事件。
深山老林中山里最常见的山、水、树、兽是泛神农架地区地名的主要命名元素。
山势水形,树名兽影,成为蛮荒时代那些拓荒先民们为荒山荒地及峡谷沟壑命名的主要灵感来源。
或许是因为那里有一棵非同一般的大树,那个地方就取名为黄连树或者柏树湾了;
或许是因为那儿有不寻常的一条河、一条山沟,就叫了响水河、黑障沟;
曾经有野人住过的山洞,就叫野人洞;老
虎经常晒太阳的山梁,就叫老虎岭;
经常有熊出没的山包,就叫熊家包;
有人捕到过獐子割过麝香的地方,就叫獐子沟;
有人曾经看见过一头白鹿饮过水的高山小湖泊也就叫了白鹿池;
一个山势较缓的坡,目测一下不过十里八里,姑且就叫做八里坡;
草木茂盛、经常有人放牧牛羊的山坡就叫做个牧羊坡;
因很久以前有个渡口或者码头那就叫老渡口或者老码头;
若有两条小河在这儿交汇就叫两河口或交河口;
小河眼看流进深山却又从旁边山凹里迂回过来就叫倒流水;
曾经开过火纸厂的小河沟就叫纸厂沟;
早先开过桐油坊或者其他榨油坊的小溪口就被称之为油坊沟;
最早住在那里的一户人家姓张,这里就是张家屋场,姓李,就叫李家院子……
你一旦听见这些个地名,立马就能够联想到这里会有这样一棵树、那样一条河和亦或是怎样的一座山或者是林深处住着某户人家。
业已成为杨浩宇故乡的老家“下浜”,隶属于深山老林中一个取名为“三姓寨”的乡镇管辖。
在每个人的心中,故乡早就成为了一幅画。
而且从来没有一幅画能那么历久弥新,也从来没有一幅画能让你的一生如此牵挂。
可故乡就是。
水墨丹青,依稀永驻。
故乡,总是给你无与伦比的亲切,那种感情深入了骨髓,远了,思念;近了,怀念。
月是故乡明,人是故乡亲。
走过山山水水,年年岁岁,无论游子们寻乡的跫音落在何处,那眉上心头,萦绕的乡愁却丝毫不减。
而杨浩宇心中的那幅画,心中那俨然如圣地的老家,下浜,在谷歌地球卫星地图上竟然寻之不到!
而如果“纸坊沟”就是泛指下浜的话,它却还不到小拇指甲大!
他想,谷歌也好,GpS导航也罢,有时可能也会开小差吧?!
否则的话,怎么会没有下浜呢!?
就连小时候他怎么也无法横渡的大河——阴峪河,在那上面,也只是一条细细的墨线!
下浜,阴峪河,三姓寨,在杨浩宇心中,这些代表着老家的地方,应该是一片不容亵渎的神奇的土地,是梦一般的国度, 谜一样的世界, 神话似的天堂。
纵然你踏风而来,她也会用迷离的眼睛,玄妙的思想,把你征服,以它神秘而超然的灵犀承载了万千生灵的生命轮回。
一片片神奇的山林,林海茫茫,郁郁葱葱,孕育了无数珍贵稀有的植物和举世称奇的飞禽走兽。
而群山巍峨地耸立在不知名的深壑沟涧之间,千峰攒蔟,万壑争流,朝云暮雨,云蒸霞蔚。
这大自然的生花妙笔,让他无数次地惊叹!
所有的这一切,似乎有着一股不可抗的神秘力量,吸引着他去深入地挖掘故乡三姓寨由来与历史……
在中国大陆的腹地,神农架南麓,庐陵县辖制内西南边陲,有一个小乡镇。
这里距县城157公里,全程皆是蜿蜒崎岖的盘山公路。
在这片335平方公里的深山沟壑中,93%森林覆盖率的土地上,镶嵌着三十多个民风淳朴原生态的美丽的小山村,生活着1万多淳朴的乡民。
下浜就是其中之一。
三姓寨人普遍地拥有着和土家族、苗族相似的生活习惯,但他们绝大多数都是汉族。
如果上溯到几百年以前,他们几乎都不是这里的原居民。
这里原本杳无人迹,荒无人烟,却释放出一种强烈的魅力吸引着三姓寨的先民们从五湖四海奔赴而来。
沧海桑田,时光荏苒。
现在,这里的人们,谁也无法清楚准确地勾勒出自己祖辈的来龙去脉了。
除了唐代的薛刚带着一众人马,为避朝廷追兵,一路狂奔,后依天险扎营三姓寨的九焰山,摇旗反唐以外,这片土地上发生过的故事,几乎没有任何历史记载,化成了尘埃,成了一片空白。
仿佛在这大地的深处,自古以来就只有茫茫的原始森林,飞禽走兽,和传说中的野人在林间穿梭。
而人类,只是一群不请自到的后来者。
或许,那就是三姓寨最真实的洪荒时代。
而实际上,早从汉唐时期,到解放前的一千多年时间里,或为躲避战乱,或为逃脱兵役税赋、或因杀人越狱、抢夺奸掠、或为天灾人祸天涯浪迹.......
一拨又一拨走投无路的人,都因某一个理由,在毫无预谋的前提下,逃命而来。他们或从旱路,或取水路,拖儿带母,携细软干粮,沿着河岸山脊,踩着鹅卵石,劈开荆棘,向着密林深处,再深处,不知道没命地奔波了多少时日.......
当四周已经没有了人烟,已经好久都不见人烟了。
脚下是厚厚的苔藓;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树,遮天蔽日的大树;抬头只见叶片间星星点点的蓝天;眺望远处,依然还是那绵不绝的,云雾缭绕着的高耸入云的山。
这时候,他们才敢慢慢地停下慌乱的步伐。
早已是衣不遮体,食不裹腹的难民们终于抵达了大地的深处,人世间的乐土。
战争、灾荒、追捕、债主、仇人…… 一切的一切,都已不复存在了,都已被远远地抛到九霄云外了。
这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许久都没有过的轻松惬意,让他们随性地躺倒在林间、瘫坐在河边、依靠在树边。
就是这里了,再也不走了,管他谁坐天下,管他三七二十一,从此就在这里扎下了!
他们开始四处挑选屋场,寻依山傍水之处,打造地基,就地伐木取石筑屋,继而烧林围田,男耕女织,过起了与世无争的神仙般的日子....
几十年如一日,清朝灭了,袁世凯复辟又倒了,军阀混战,孙中山闹革命……
山外战乱纷起,硝烟弥漫,人们流离失所,妻离子散。
而三姓寨却依然鸟语花香,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片太平景象。
当越来越多的人,剪了辫子的人,惊魂未定的,破衣烂衫的,往这山里面跑来时,三姓寨人才隐约觉得山外一定又发生了惊天动地的事情。
民国了,又解放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三姓寨早已没有了“寨子”,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管辖着三百多平方公里国土面积的超大乡镇。
1970年以前,三姓寨与神农架的大部分区域都属于庐陵县管辖。
1970年以后,原隶属于三姓寨的三个自然村广袤的原始森林被划归给刚成立的林区管辖,改称神农架,直接由省政府管辖。
三姓寨剩下的三十六个村子,依然隶属于车城市庐陵县管辖,还叫三姓寨。
也就是从那时起,神农架与三姓寨这两个原本在一个锅里搅马勺的“兄弟”,就有了截然不同的命运。
现如今,神农架风生水起,如日中天,蜚名海内外。是世界地质文化公园,在全中国乃至于全世界,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你若是问起三姓寨来,除了庐陵县人,几乎没有人知道。
然而对于出生并生活在这里的山民们来讲,三姓寨几乎就是他们世界的全部。
早年间,山民们在茶余饭后、田间地头抽烟歇捎的时,经常会为三姓寨这个名字的由来而争论不休。
应该叫做“三姓寨” 、“三星寨”还是“三省寨”,山民们争论不休。
无论是哪一方,都持有充分的理由和论据。
认为叫“三星寨”的与曾经活动在这里的三个土匪有关。
在解放以前的数千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里,这片原始森林都是王权难以触及之地。
穷山恶水出刁民,山大林深有土匪。
所以,三姓寨自古匪患严重。
这其中不乏烧杀抢夺、奸淫掳掠的穷凶极恶之徒。
但也有大义之匪留下的脍炙人口的故事。
山高皇帝远。
早在唐朝武周时期,两辽王薛丁山因遭奸人所害,全家除三子薛刚之外,皆被抄斩。
薛刚被迫外逃至庐陵,在此地落草为寇,占山为王,伺机复仇。
后蒙庐陵王恩赦,薛刚又集结了黄草山、双龙山等三万余匪众,于山势险峻、易守难攻的九焰山聚义。
此后他更是闯京都三祭铁丘坟,保驾庐陵王李显,后起兵反唐,终报血海深仇,使正义得以伸张。
此后的宋、明、清三个朝代,神农架一直都是土匪流寇的乐土。
一直到建国初期,神农架与三姓寨大山里的许多山峰上都还建有土匪盘踞的寮寨,凭借天险,各据一方,占山为王。
解放前夕,盘踞在三姓寨的大小土匪势力还随处可见。
这些土匪少则三五成群,多则上百号人,但都趋附于盘踞在九焰山上的三个土匪头子。
这三个土匪头子到底有没有做过坏事、做过哪些坏事,三姓寨的山民们没有听说过也没有见过。
他们只知道这三个土匪头子会带着匪众去到百里甚至几百里以外的官道或者川鄂盐道上去打劫作案,但却从不祸害寨子里的乡邻。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他们竟然还极具前瞻性地开山挖渠,开荒造田,为寨子的早期山民们解决了饮水困难、土地稀缺、粮食不够的问题。
不仅如此,传说中,这三个土匪还带人将三姓寨方圆百里的豺狼虎豹和红毛野人赶往了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去了。
据说以前的三姓寨寨子周边的山林里,随时都有野兽出没。
虎啸狼嚎,野狼成队,隔三差五就会有人被野兽伤害甚至被杀死吃掉。
这其中最令人恐怖的就是红毛野人,因为太过于恐怖,被三姓寨人恐称为“山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