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了,她几乎从来都没有像这样哭过。
小时候远离父母,在学校受人欺负,甚至被禽兽王斌图谋不轨,她都只是哭完就收。
从小到大,她一直告诉自己要坚强。
现实的生活,没有给她撒娇的机会。她没有资格去柔弱,她也没有时间去郁闷和沉沦。
她一直认为自己独立而坚强。
直到现在,她才强烈地意识到,无论自己多么坚强,但自己终归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孩子。
她只不过没有依靠以至于有苦难诉,甚至连扑进父母温暖的怀抱里痛快哭一次的机会都没有。
她突然好心疼自己。
可是生活还要继续,人生的道路还很漫长。
泪水不能将失去的一切挽回,悲伤也不可能换来成功。
人生在世,总有不如意之处。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苦难,她只能选择独自去面对与承受,也只能靠自己去解决。
虽然这无以复加的厄运让她身心疲惫。
但当下,她必须要尽快做出一个抉择。
是破罐子破摔,任凭马瑞阳这个畜生摆弄,从此安心地去做一只他鸟笼里的“金丝雀”,;还是与他针锋相对,对簿公堂,据理力争,让他身败名裂,甚至锒铛入狱?
诚然,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的生活,谁不渴望呢?!
但她确定,自己绝对不愿意依靠这种方式来交换。
罗曼柔好彷徨。
她信手就把电话打给了家里,拨通父亲那熟悉的号码以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不能、也不敢把把这件事情讲给父母听,也不要奢望父母能给予她建设性的意见和妥善的处理方法。
她只是想听听爸爸妈妈的声音。
可一听见她母亲的声音后,她的眼泪又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虽然她刻意地压抑住自己,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李月英依然凭着母亲的直觉,察觉到了罗曼柔的悲伤与无助。
李月英说幺女子,你有什么事情就给妈妈说,不管是什么事,妈妈和爸爸都会支持你!
罗曼柔心中酸痛。她需要的不多,有母亲的这句话就足够了。
她对李月英说,妈妈我没有什么事。我只是想你们了!你和爸爸要保重身体!
罗曼柔知道,她只能靠自己从眼前的逆境中走出去。
她需要收起自己的悲怆和泪水,直起腰来,在痛苦与失意中艰难地去挽救自己。
这天晚上,擦干眼泪收拾干净的罗曼柔,坐在了万州南山公园附近、长江边的一家小餐厅里,凭窗眺望,等待着她中专时最好的同学晓娅。
在这座城市里,晓娅是她唯一可以交心的朋友。
她希望晓娅能够为她指点迷津。
约好七点钟,可快到八点了,晓娅才风也似地跑进餐厅。
一坐下,晓娅就“咕咚咕咚”地连喝了两杯菊花茶,她一边埋怨加班与堵车,一边为自己的迟到道歉。
俩人点完菜后,便东扯西拉有的无的说了一大堆闲话。
小雅说这么多年了,你这个铁公鸡还是第一次请我吃饭哩。
是不是又升职加薪了?
罗曼柔说每天想请你吃饭的人都排着长队呢,哪里轮得到我。
晓娅说少来这一套,你一定是有什么事,我了解你。
就这么一句话,就让罗曼柔鼻子一酸,泪水直接开始垂落。
晓娅赶紧坐了过来,心疼地把她搂在怀里,着急地问宝贝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你快说啊!
罗曼柔只顾抽噎,什么也说不出。
晓娅便跟着她一起抹泪。
周遭的食客们都投来诧异的眼光。
罗曼柔泪眼婆娑地看着晓娅,半响才说:“晓娅,我不想活了,真的!”
晓娅故意打哈哈说你瞎说什么呢?活着多巴适啊干嘛要去死?
罗曼柔说晓娅你是最了解我的。你知道我一个人被寄养在重庆,都这么多年了,我过得很不容易。我到现在还没有回过老家,还从来没有和我父母一起生活过,我其实怎么舍得去死呢?
但我突然觉得好累好困惑,感觉活着没丁点儿意思。
晓娅说你这是感冒了,情绪感冒。
说,你以暂时的迷茫与疲惫来衡量人生,太过于武断了。
说,人生悠悠,时光漫长啊!
说,岁月嘛,就像咱们重庆这鬼天气,时好时坏。
如果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就想走极端,那地球上早就没有人了。
还说,是好是坏,表面上来看取决于你的情绪和感知,而根本上取决于你的态度。
说,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强求你告诉我。但有一点我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人生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罗曼柔说你爱情事业双丰收,当然会这么乐观。你怎么可能会体会到我的痛苦。
晓娅听完这话,立马陷入了沉静。
她犹豫了片刻,苦笑着对罗曼柔说:“你还不知道吧!我和贺伟早八百年就分手了。”
罗曼柔说你脑壳有病吧和他分手?到哪里去找贺伟这种人!
晓娅舒展了一下腰肢,故作轻松地说:“贺伟确实很优秀,有钱有势还年轻帅气。”
“但相逢恨晚。”晓娅低着头说,“他和我在一起时,早就有老婆孩子了。”
罗曼柔说怎么可能?我怎么没有听你说过?你们不是早就已经谈婚论嫁了吗?你那时没有发现吗?
小雅说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我核实过了,他老婆和他同年,孩子才三岁多,刚上幼儿园。也就是说,他和我认识时,正是他老婆怀孕期间。”
“不谈他了,谈起来都是泪。”
晓娅想岔开话题。
“曼柔,还记得我们在宿舍里讨论过的‘你是愿意坐在宝马车里哭,还是坐在自行车尾上笑’的这个问题吗?”
罗曼柔说哪能不记得?记忆深刻着哩。
说,可能是我们都穷怕了吧,所以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当时,宿舍里的八个女生,全部选择了坐在宝马车里哭。
“如果现在让我来选择的话,我依然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晓娅肯定地说。
“相对于长年累月无休止地忙碌、焦虑和贫穷带来的卑微和惶恐,哭一哭算得了什么?”
“你呢?”晓娅问罗曼柔,“你现在还和当初一样的想法吗?”
罗曼柔没有回答,她有些费解。
晓娅既然坚持当初的择偶观,那为什么还要离开那个男人呢?
罗曼柔可以确定的是,自己不一定喜欢在坐自行车后座上笑,但她绝对不会再像当初一样,选择在宝马后座上哭。
经历风雨方知坚强,历经沧桑始懂成长。
就在这天上午,她还坐在宝马730的后座上,默默地啜泣。
“其实,无论是在自行车上笑,还是在宝马车里哭,都是幸运的人。”
见罗曼柔隐而不答,晓娅又变成了一个哲学家,侃侃而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