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再恨无用
凌岱指尖凝结的冰晶碎片折射出记忆碎片。
“那些记忆，是九婴为你编织的幻象。你的母亲，心中所求唯有权势。为了坐上魔后的位置，她在外界怀上了你，而后归来设计，妄图让我认下。事情败露后，被逐出了魔界。”
“为了让你拥有我龙族血脉，不惜与九婴交易，将你的魂魄与它的魔气融合。而你......不过是她执念的牺牲品。”
林若雪的身体猛然一颤，眼中的魔纹开始崩裂，黑色的血泪顺着脸颊滑落。
她的手指深深嵌入掌心，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不...不可能...我不信......”
凌岱的虚影悬浮在半空，神色冷峻而疏离，无悲无喜地看着她。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怀中的几近透明的凌雪身上，眼中闪过悲痛。
凌岱怀中少女的龙角正在星辉里融化，鎏金般的碎屑飘落在林若雪赤红的眼尾。
凌雪发出幼兽濒死的呜咽，微弱得几乎听不见，“阿爹....下辈子...还做你的女...儿...”
“好...”泪从凌岱眼角滑落，变成了冰晶随风而散。
自始至终，凌岱都没有对林若雪流露出丝毫的愤恨。
前尘往事，过眼云烟，人之将死，再恨无用。
能在最后的时刻里再次见到自己的女儿，心中已然满足。
沈黛星手中的护心龙鳞忽而凝霜，她看着凌雪残魂化作星雨没入祭坛裂隙。
那些光点触地即生冰莲，片刻间，整个迷宫花开如素缟。
凌岱虚影在花雨中逐渐淡去，最后一丝灵息化作龙吟，惊起廊下青铜风铃乱响。
“凌雪...林若雪，呵呵呵......”
林若雪唇颤抖着，似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九婴的魔气从她的七窍中疯狂涌出，化作漆黑的雾气在空中盘旋。
沈黛星目光一凝，抬手凝聚出一道冥火，直击九婴的魔气。
九婴的魔气被青光击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魔气在空中疯狂翻涌，试图挣脱青光的束缚。
然而，一切都只是徒劳，九婴的魔气在龙影中疯狂挣扎，最终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空气中。
祭坛上方的穹顶逐渐恢复平静，星辉重新洒落下来。
林若雪眼中的魔纹已经完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气。
她的手指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还残留着九婴魔气的余烬。
沈黛星缓步走到林若雪跟前，脚踝银铃作响。
林若雪不语，目光痴痴地落在沈黛星脚踝处。
“你知道吗？其实除了恨...我更羡慕你，若是他待我如同待你这般就好了。”
沈黛星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她蹲下身，轻声问道：“你口中的他...是谁？”
“银铃叮铛...”林若雪忽然轻笑，“他分身下凡，我亦在人间伴他百载春秋。他总说这铃铛声...像极了我捣药时玉杵撞碗的动静。”
沈黛星的心猛然一颤，原来，她爱上的竟是辛诩。
“你看这冰莲，”她的指尖魔气催开最艳丽的血色冰莲，“变了色彩之后，是否与桃花有几分相似？”
“三百年前，我忍痛剜出半副魔骨，原是要炼作护心镜赠他，却见他面含笑意，手中握着一枝艳丽的桃花。”她忽然剧烈咳嗽，冰莲在她掌心层层凋零。
沈黛星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悲凉。
她这一生，报错了仇，也爱错了人。
沈黛星伸出手，轻轻握住林若雪冰凉的手腕：“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林若雪的目光微微一动，似乎被这句话触动。
“你五岁那年，没能杀了你，我不后悔。”
当初没能杀了沈黛星，反倒被天道之雷劈死。
若不是她原本就是魔，本体留在了魔宫，早就魂飞魄散了。
也因此回到了上界。
沈黛星一愣，竟然是她。
蓦地，林若雪抬起头，目光穿过穹顶，“你快些离开吧，他…就要来了。”
林若雪手指微动，轻巧地解下了缠绕在沈黛星脚踝上的银铃，“没有了这个，他便无法再寻到你的踪迹了。”
“多谢你，保重。”沈黛星未多停留，起身带着顾澄和阿离一同离开了。
不多时，林若雪便望见辛诩踏着虚空而来，衣袂翩翩。
她看着他随风扬起的白发，忽然想起，三百年前她曾想偷服鹤发丹，妄图与他共白头。
可笑的是，他满头白发是为引沈黛星的魂魄入上界，失了半心所致。
“看到我，是不是很失望？”
林若雪看着手中的银铃，轻轻晃了晃，这是三生石打造的囚心铃。
她眼中隐隐有些艳羡，随后又有些释怀。
辛诩并未立即回答，而是缓缓走近，目光在她苍白的脸庞上，停留了片刻。
“我知道是你。”
林若雪的心脏猛地一紧，怔怔地看着他。
然而，当他那双平静如冰的眼睛望向她时，心中的波澜戛然而止。
“是么。”林若雪问出了深藏心底已久的话：“你...当初为何救我？”
他这般冷血冷情的人，怎么会救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辛诩目无波澜，不语。
“要破京陌的不死身，需活取九婴的心头血，以滋养龙珠，历经百年之功。昔日，我诛杀凌雪得了一颗，自此日日取血灌养。后来顾玉渊飞升，于百年试炼之中，你发现他与京陌一样杀不死，便设计了仙魔之战，让我趁机取了阿爹的龙珠，以便日后对付顾玉渊。”林若雪语中自嘲之意难掩。
“为了你...我杀了最疼我的阿爹...”
银铃在林若雪的掌心粉碎，她恍惚看见那个暴雨倾盆误入生死界的女子，绝望中捏碎了本命琉璃珠。
而那个红衣男子，周身不见一丝狼狈，连雨水都避他而行。
他的指尖轻点在她眉心，泛起金光。
她早就明白生死界那场救命之恩，不过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罢了。
他金光刺入她灵台时，不是在救人，而是将上古凶兽九婴与她彻底融合。
林若雪呢喃道：“原是我痴......”
你着红衣，我便也同你一样，当是拜过天地。
银铃内壁，我曾偷偷将我们的名字刻在一起。
只是，那些刻痕转瞬即逝。
如今想来，也好。
辛诩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当他的白发拂过林若雪开始消散面颊时，她终于看清，那发丝间缠绕的根本不是姻缘线，而是拘着沈黛星一缕魂魄的锁魂丝。
林若雪仰头望着漫天飘散的星辉，如释重负地勾起一抹笑意。
星辉穿过她眼睛时，恍惚又见凌雪时期，阿爹摸着她的脑袋：“我的宝贝女儿，日后阿爹定给你寻这世间最好的夫婿，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原本以为属于她的阿爹，竟也是偷来的。
最后一片肌肤碎裂时，那偷偷藏在腕间的一根姻缘线也随之消亡，化作灰烬消散在空气中。
红莲原是美人身，而今碎尽玲珑骨，散作苍山万古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