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架势很足,但其实她今天弹奏的是新曲,还并不太熟悉。
那些传统的名曲就那么几首,来来回回不知道前面人演奏了多少遍,她要想最亮眼,那就势必要拿出和别人不一样的来。
不得不说,她跟徐宝璋想到一起去了,创新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
前半段她弹奏得不错,她借着动作瞟过席间的人们,见不少人点头称赞,她嘴角勾得越高,手指翻飞也越来越快,手腕也越来越有劲!
“崩!嗤————”
琴弦断了。
那把赫赫有名的古琴发出了粗噶刺耳的嗡鸣。
半根琴弦卷曲无力地搭在琴身上。
窦天娇的脸色煞白,琴弦已断,再无可能弹奏下去。
这是花了天价买回来的古琴,琴弦居然就这样断了。
不少人平时就看不惯她嚣张跋扈的样子,如今倒好,又自己递出笑柄来!
琴棋书画本就是作为贵女日常学习的必修技艺之一,竟然能把琴弦给当众弹断,也是贻笑大方了。
许多贵女趁机抓紧机会落井下石。
“天啊,之前还传她是才女,连琴都弹不好,那可是绝世名琴,在她手里糟蹋了……”
“她家可是郓城那种小地方来的,就以为她跟我们一样?弹得连我家丫鬟都不如,就这种水准也敢称才女,怎么好意思。”
“你瞧她那身衣裙,比皇妃公主们打扮得还夸张!”
刚刚还都是称赞这会儿全变成嘲讽。
贵女们无多顾忌,想笑便笑了,但大臣们可不敢随意取笑同僚家的女儿,他们的嘲讽从来都是在不经意的眼风中流转的。
坐在靠前席位的礼部尚书窦天德更是从开始抬下巴看人的模样变成低头羞恼,他根本不敢看太子的脸色。
窦天娇的脸这会儿更是涨红得跟要滴血似的,面对殿中人们那微妙的眼神,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
琴弦断了,再换琴也不复刚刚的心境跟水平了。
可叫她这样灰溜溜地下去,她又怎能的甘心。
转移视线,模糊焦点,最好的办法就是拉个人下水,出个比她更大的糗。
于是,她起身行了礼,壮着胆子大声道:“臣女学艺不精,但臣女听闻公孙九娘弹得一手好琴,就算琴弦断裂,她还能继续弹下去,不如由她代为演奏?”
太子还未开口,使臣大声道:“正好,刚刚还说打赌比试一番,不如就请公孙九娘上来弹奏一曲!”
东瀛使臣们这时候倒是团结起来,一起起哄叫嚣着叫公孙九娘出来。
霍琼英眉肌耸立,冷厉的目光扎向站在那里挑起事端的窦天娇。
窦天娇对上他的眼忍不住一哆嗦,根本不敢直视回去,缩了缩脖子,心底泛起醋波,更是不服,霍琼英这是在为了那舞姬对她发火?
瞧他那眼神,若是现场有把剑,莫不是还想砍了她!
李崇赫始终面色如常,杯中酒一饮而尽后对内侍颔首。
于是,徐宝璋再次被传到大殿之上,依旧是跳舞的那身装扮,面纱之上的眼眸对上窦天娇幸灾乐祸的眼,在与她擦身而过的时候,徐宝璋那对漂亮的黑琉璃一样的眼珠子径直翻了上去。
窦天娇脸上的笑容僵住,这贱婢莫非方才是在对着她翻白眼儿?!
这下贱的舞姬!
凭什么对自己翻白眼!
大殿在徐宝璋再上来后安静了好一会儿。
徐宝璋先是上前优雅地行了一礼。
她身后的衣裙多了几条飘逸的彩带,那道大口子已经被她用彩带像织毛衣似的编住,后面看起来就像是别出心裁地设计成这样的,显得更加飘逸俏丽。
殿上所有人目光都汇聚在她身上。
“公孙姑娘,我等洗耳恭听!”
东瀛使臣们举起酒杯,各个喝得东倒西歪,大着舌头嚷嚷着。
徐宝璋面纱下的唇角一撇,连个眼风都懒得给他们,果然是弹丸小国,上梁不正下梁歪,小日子的祖宗就没品得很。
上首的李崇赫面色无波,不辨喜怒。
徐宝璋转身缓步登上圆台的台阶,朝琴案走去,随着迈出的每一步都在冥思苦想。
她真的真的真的不会弹古琴,也完全没听崔行舟说过公孙九娘善琴。
很有可能是窦天娇自作主张,想拉她下水胡编乱造的。
古有曹丕七步成诗,那因为人家是饱读诗书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又是才华横溢的才子,现在她这不通古代琴技的冒牌古代人,莫非也得搞个七步成曲?
更何况这还是断了一根弦的古琴,只剩三根弦…
那边的东瀛人正在叽里咕噜讲日语,她脑海中顿时灵光一闪。
将那琴竖抱在怀里,一个优美旋身。
“铮铮!”
连续两声随着手指拨动响起。
古琴不会弹,抗日神剧里的弹棉花她倒是见过。
就见徐宝璋竖抱着古琴,一脚蹬在台阶上,摇头晃脑地唱起来,“弹棉花呀,弹棉花,半斤棉弹出八两八哟,旧棉花弹成了新棉花,弹好了棉被姑娘要出嫁……”
嘹亮又像绵羊一样的声音响彻大殿。
瞬间鸦雀无声。
“噗嗤!”
殿中有人笑出了声,还有人把喝着的酒喷了出来。
李崇赫垂下眼眸,微握拳挡住翘起的唇,喉间溢出一声低笑,只有旁边的内侍得以窥见,忙低下头憋住笑。
不愧是宝璋,每次都能带给他欢笑。
在座的都是人精,谁看不出窦天娇这是在故意刁难人?
不过区区一个舞姬。
犯不着为她得罪人。
徐宝璋可不管这些人的复杂心思,她只管自己唱爽了没有。
古代的日子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没有电视,还处处是阶级规矩,动不动就得下跪行礼的,低头弯腰的,有时候也挺压抑,今天全当在KtV搞大型团建了!
徐宝璋余光一扫,心底渐舒。
在这么多老祖宗观众面前发这一回“疯”,心情倒是舒畅了不少!
视线正要收回,扫到坐席里霍琼英,见他神情怪异,似笑非笑的。
徐宝璋内心忍不住冷哼一声。
这什么怪表情?
若不是因为他,她也不会被嫉妒,遭人连番算计。
虽然高富帅不是他的错,但是他给她带来无尽的麻烦,几乎是给她制造烦恼的所有源头,怎能不怨他?
她趁着低头垂颈之际又翻了个白眼儿,但今日眼睛干涩得很,她挤了好几回眼睛都没能缓和。
一直盯着徐宝璋的使臣苏我入鹿见她眼帘轻掀,眼风横扫……
这这,这分明是在对自己暗传秋波!
徐宝璋一曲唱完,将那“三弦”放下,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
又提裙踩着小碎步站到大殿正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