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但是这就是规则。”阿克琉斯叹了一口气,“他的对手是珀西·菲尔普斯,那小子的心狠手辣全西撒丁都有目共睹。而且,他是近年来塞勒姆最出色的新人巫师。你敢保证,鲍恩没有抱着跟他较劲的打算吗?”
西娜还想据理力争,但阿克琉斯的话说完之后,她顿住了。
她确实不敢肯定鲍恩听从了她的建议,毕竟他一向不落于人。
她的眼泪重新滚了下来:“就算,就算鲍恩技不如人,他们就可以这样肆意伤人吗?”
鲍恩的手臂是她抱回来的,她想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将残肢抱在怀里的渗人触感。
阿克琉斯叹气:“我说了,西娜,规则就是这样。”
阿克琉斯温和地看着西娜,他是一个眼角有皱纹的中年男人,西娜一直将他当做可以依靠的长辈:“西撒丁那群没心没肺的家伙不把东撒丁放在眼里,没有及时帮他止血是他们的错。但你没办法要求更多了,西娜。”
弱者是没有资格渴求公平的。
西娜还在哭,阿克琉斯非但没有安慰到她,反而让她更加绝望。
鲍恩还是无声无息,她开始反思他们进入塞勒姆至今的所作所为。
是张扬惹的祸吗?他们一开始就不该争吗?
西娜累得睡了过去,她是被一阵轻微的响动吵醒的。
那天晚上月色很亮,她清晰地看到了鲍恩的背影。他依然穿着那件杏白色的法袍,他左手手臂的地方空空荡荡,将他本来强壮的身形也衬得有些萧索。
“你醒了?”西娜有些惊喜,她站起身想要走到鲍恩身边。
“别过来。”鲍恩阻止了她。
西娜不解,但她停下了动作,因为她感觉鲍恩似乎有些不对。
她看到鲍恩的周围掀起一道黑色的涟漪,好像是空气被不知名的东西染了颜色。
“鲍恩?”西娜惊疑不定,鲍恩昏迷前的话突然在她耳边再次响起。
有虫子,鲍恩说有虫子。
“我活不了了。”鲍恩倒很是平静,“那个人叫珀西·菲尔普斯,我从没招惹过他,是他让这些虫子迷惑了我的心智。西娜,总有一天,你要帮我报仇。”
西娜看见那道黑色的波浪越来越大,它们在月色下汇聚成野兽的模样,朝着鲍恩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不,不。”西娜已经濒临崩溃,但她的声音很轻,“鲍恩,快逃。”
鲍恩转了过来,西娜在他脸上看到了如释重负的微笑。
“很高兴认识你,西娜。”那阴影马上就要接触到他了,“剩下的路只能由你一个人走了,我很抱歉。”
在虫子扑向他的那一刻,鲍恩果断地将某种东西吞进了肚子里。那是哈钦森草的种子,是蒙德森林中不太常见的穿肠毒药。
“不!”西娜终于克服了面对阴影的恐惧,她跳起来冲了过去,将软倒下去的鲍恩抱在了怀着。
但这一次,鲍恩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西娜又开始哭叫,她几乎以为自己也会跟着鲍恩死在那个夜晚。
珀西,虫子?凯瑟琳有些愕然。
布伦达和珍妮特的眼中已经隐约闪烁着泪花:“那个珀西怎么能这样?他真的太恶毒了。”
厄林也皱起了眉头,他不经常跟西撒丁的巫师接触,跟大部分人一样,他不觉得自己和西撒丁有什么能上升到生死冲突的利益纠葛。
“那虫子确定是珀西放出来的吗?当时的高台上有没有亲眼目睹这一切的人证?”他问出了凯瑟琳想问的问题。
或许是因为太过痛苦,西娜已经麻木了,她低声安慰道:“别哭了,都过去了。”
接着她看向厄林:“没人看到虫子,所有人都说鲍恩突然发疯,不要命地朝珀西发动攻击,珀西也是迫于无奈才不得不对他下重手。”
那些人说的话比西娜复述的更为难听。他们说,鲍恩自以为是东撒丁的佼佼者,但如果他选择西撒丁,他会发现自己根本就是个毫无天赋的废物。
他们还说,西娜也是个无耻的卑鄙小人,明明是自己的同伴技不如人,却非要诬陷珀西放出那不知所谓的虫子。珀西是塞勒姆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要收拾鲍恩根本用不着那样阴险的手段。
但这些话完全没必要让凯瑟琳他们知道。西娜重新扬起笑脸:“好了,都别难过了。我只是想提醒你们,西撒丁对我们的恶意比想象中要大上许多,就算不能夺冠,也没必要像鲍恩一样把自己搭进去,实力不够的话能避则避就好了,没有人会责怪你们的。”
时隔多年,那一夜的惨状牢牢印在西娜的记忆中挥之不去,她一时也没有提到要向珀西寻仇之类的话语。
凯瑟琳却没法故作轻松,阿克琉斯长老的态度实在是匪夷所思。
在特训结束后,凯瑟琳经常会跟路易斯在崖边聊天,因此她也知道不少有关东西撒丁的重要信息。
据她所知,东撒丁一开始并没有负责主理相关事宜的长老,是阿克琉斯主动请缨,教廷团才让他领了一个管理东撒丁居民的虚职。
既然阿克琉斯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就说明他应当对东撒丁的一切很是上心。那么,在鲍恩遭到如此不公平的对待时,阿克琉斯为什么避重就轻,不肯为他讨回公道呢?
“你确定你曾在鲍恩周围看到过虫子吗?”凯瑟琳问道,“那些东西真的是虫子吗?你没有看错吧?”
被凯瑟琳这么一问,西娜突然也有了些许怀疑。
但结合鲍恩在高台上的话语,西娜认为自己并没有看错,那道浪潮突兀而诡谲,很大概率由数不清的黑色虫子组成。
西娜肯定地点点头:“那一定是虫子,不可能是别的东西。”
马克西米安突然说道:“会不会是幻术?”
闻言,珍妮特也捂住嘴巴:“没错,那很有可能是幻术。”
见他俩言之凿凿的模样,西娜也愣了一下:“好像是的,好像确实有可能是幻术,但是当时我并未闻到任何香气……”
凯瑟琳和厄林对视了一下,两人同为贵族,身上都带着些普通人没有的气质。
“我和妹妹的魔法比较特殊,我们可以制造一个逼真的巨大幻境。”对于即将成为搭档的队友们,马克西米安并没有藏着掖着,“这个法阵是我们一起感悟出来的,并且,也只有两个人同时唤醒魔法因子时,幻术才会生效。我猜,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沙利叶才将我们两个人一起召进了塞勒姆。”
与大多数从未接触过魔法的小白巫师不同,或许是因为弃星的特殊地理环境,或许是因为双生子之间特有的心有灵犀,马克西米安和珍妮特在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自己身上的独特之处。
借着时灵时不灵的幻术,他们经常能捕获到比常人要多的猎物,也因此有惊无险地活到了成年。在弃星上,像他们这样大的人类其实非常少,许多人根本无法适应恶劣的自然环境,在很小的时候就不幸夭折。
“这么神奇?”布伦达还从未感悟过魔法的神奇,她惊叹地看着其貌不扬的马克西米安兄妹。
马克西米安兄妹有一定的魔法基础,这对凯瑟琳来说是好事。她微微松了口气,至少,在对上西撒丁时,他们不是手无寸铁任人宰割的羔羊。
但很快,她又顿住了。
路易斯曾说,除了金斯皮兰,没有人可以在不借助魔药的情况下施展出魔法,而魔药又只会在塞勒姆中生长。
那么,在忒休斯星的马克西米安兄妹,是如何施展出足以迷惑一些大型猛兽的魔法的呢?
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厄林的话将凯瑟琳的思绪拽了回来:“那么,虫子或许只是幻象,那个珀西一定也用了相似的手段。毕竟,在当时的高台旁有很多围观群众,他们并没有看到所谓的虫子。”
“可是这解释不了为什么我姐姐在夜晚看到了它们。”安提戈涅插嘴,“如果这是只针对鲍恩的幻术,为什么我姐姐能够看到那些黑色的阴影?”
西娜从未深思过这些问题,她一直沉浸在悲痛与仇恨中,忽略了很多可疑的细节。
“而且,鲍恩自杀的真正原因应该与虫子脱不了关系。”凯瑟琳也考虑到了其中的漏洞,“那幻术莫非一直潜藏在他的体内,直到晚上才彻底爆发?这不科学,我从没有见过如此精妙的魔法。珀西·菲尔普斯如果真有这样的实力,我们早就该尊称他一声长老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特训,凯瑟琳进步飞速。她能感觉到,塞勒姆中巫师的实力深受时间与空间的局限,说是魔法,其实也只不过是比普通人强上一点罢了,根本谈不上呼风唤雨,翻山倒海。
而许多人连感悟到魔法元素都非常吃力,多萝西那样的人堪称凤毛麟角。
并且,从教廷团禁止《入门手则》通行这一举动来看,他们似乎完全不允许有关魔法的秘密进一步外泄,这也束缚了得到沙利叶承认的巫师的发展。那个珀西或许有几分手段,但凯瑟琳完全不相信他真的会如此出众。
“好像也是。”厄林沉吟,“这么一看,那虫子倒真有可能是实体,它们可能一直附着在鲍恩的身体之上,直到夜晚才重新活跃起来。”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布伦达脸色惨白,“这次,珀西·菲尔普斯也在参赛之列,他不会用同样的手段对付我们吧?”
这下连凯瑟琳都感觉有点棘手。巫师之间的人情往来向来淡薄,正是因为顾及到这点,西娜才没有将众人早日聚到一起。而现在,大家终于有机会共享了如此重要的信息,但切磋会迫在眉睫,恐怕没有足够的时间准备特殊的防御手段了。
“没关系。”凯瑟琳面色沉静,她迅速想到了应急方案,“我们有两种猜测,第一,那种虫子真的只是某种高深的幻术,第二,那是某种没人能识别的魔法生物。
她看向马克西米安兄妹:“马克西米安,珍妮特,你们对幻术非常了解,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你们的敌人会脱离幻境的控制?”
珍妮特的脸上带着些许惭愧:“其实很简单,只要对方的魔法比我们熟练,我们的幻境轻而易举就会被化解。而从前在忒休斯时,由于魔法元素非常稀缺,我与哥哥的幻术时常都会失灵。但现在,塞勒姆与忒休斯的环境大不相同,我相信我们不会再出这种纰漏了。”
马克西米安赞许地点了点头。
“珀西的魔法造诣很是高深吗?”厄林看向西娜。
“可能吧。”提起那个人,西娜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至少西撒丁的人都这么说。在那次切磋会后,他没再露过面。也就是今年,他才重新参赛。算算年纪,他应该25岁了,今年是他能参加的最后一届切磋会。”
凯瑟琳挑了挑眉,那届切磋会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珀西竟然消失了这么久吗?
他的消失,会跟所谓的虫子有关系吗?
“那我怎么感觉马克西米安和珍妮特抵挡不了多久呢?”厄林扶了扶帽子。
马克西米安和珍妮特脸色发白:“我们会尽力的。”
“那么,如果那真的是某种未知的魔法生物,它的个头必定非常细小,且数量众多。”安提戈涅杵着下巴,“我们可以用火烧!”
“还可以用魔药驱散它们。”凯瑟琳补充,“贝艾德草,大部分叫得上名字的毒虫都非常惧怕它的气味。”
其他人的理论课知识没有凯瑟琳扎实,毕竟维奥拉布置的任务难度实在太高,而他们也没有可以从桥梁中心借书的特权。
因此,在凯瑟琳说出贝艾德草后,厄林有些茫然:“可是,我们该从哪里找来这种魔药呢?”
“包在我身上。”凯瑟琳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背包,“我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也亏她想得周到,在昨晚临睡前,凯瑟琳将能派上用场的魔药一股脑全装到了布包中,打算带着它一起登上切磋台。
毕竟,她需要许多古里古怪的魔药掩人耳目,她可不想被圣维特斯家族的人识破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