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披耶仰头望着高达十丈的城墙,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他自诩见多识广,可眼前这座庞然大物,还是忍不住一阵眩晕。
\"这城墙……比我们阿瑜陀耶的城墙要高出两倍不止!\"
吴伟业掸了掸官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嘴角浮现出一丝轻蔑的笑意:\"北京城墙长七十里,共有九门,这永定门不过是其中寻常一座罢了。\"
昭披耶跟着吴伟业穿过大门,映入眼帘的是繁华闹市。
宽阔的街道上人流穿梭,青石板路面被晨露洗得发亮,两侧店铺的幌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摆,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最令昭披耶震惊的是,街道上竟看不到垃圾,每隔百步就有人在清扫路面。
\"钦使大人,你们京城每天都这样干净?\"
吴伟业漫不经心地点头:\"自崇祯十八年初,京师就实行了街巷责任制。每条街道都有专人负责清扫,若被巡城御史发现脏乱,相关人等都要受罚。\"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有节奏的轰鸣声。
昭披耶循声望去,只见街角一座大院里,数十架织机正在运转。
让他感到震惊的是,这些织机竟不需要人力操作,全靠几个冒着白烟的装置驱动。
\"那是……什么魔法?\"
吴伟业随口答道:\"不过是蒸汽织机罢了,科学院的最新发明,一台机器能抵二十个熟练织工。\"
昭披耶趴在院墙外,贪婪地观察着里面的运作。
滚烫的蒸汽通过铜管推动连杆,带动织梭在经纬线间飞速穿梭。
他注意到每台机器旁只站着一个女工,却同时照看着四台织机的运转。
\"这是什么原理?\"
“说了你也不懂,问那么多作甚?”
昭披耶喃喃道:\"若能在暹罗建这样的工坊,成本能降低多少?利润又能增加多少?\"
吴伟业已经有些不耐烦,说道:\"我带你去鸿胪寺安顿下来……\"
\"等等!\"
昭披耶突然指向院子角落,问道:\"那个转动的铁轮是做什么用的?\"
吴伟业更加不耐烦:“科学院的发明巧夺天工,岂是你们这些蛮夷能懂的?”
昭披耶的瞳孔微微收缩,不甘心地问道:\"吴大人,不知我们何时能觐见皇帝陛下?\"
吴伟业整了整衣冠:\"本官要先向皇上复命,你且安心住下,礼部自会安排朝见事宜。\"
昭披耶追问道:“递交国书……”
“你还好意思跟我提国书?”
吴伟业突然变得暴躁起来,怒道:“你们那个国王对本官百般羞辱,本官定会奏明陛下,你们就等着承受天朝的怒火吧!”
昭披耶大为诧异,心说这个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当初是你自己下跪求饶的,跟我较什么劲啊!
可是,自己万里迢迢来到大明京师,人生地不熟的,又能如何?
眼下只能服从人家的安排,先到鸿胪寺住下,等有了机会再做打算。
吴伟业将他放在鸿胪寺,然后自己回礼部,直奔葛世振的公房,进门就大哭。
“葛尚书啊,下官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下官此去暹罗……苦啊!”
葛世振显得有些诧异,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吴伟业这才哭哭啼啼将经历叙述一番,当然了,下跪求饶那段自动删除。
“下官历尽千辛万苦,长途跋涉来到云南,再借道安南抵达暹罗王都阿瑜陀耶,面见暹罗王,当面斥责他三大罪过,结果暹罗王恼羞成怒,当时便起了杀心!”
“孰不知,下官并没有屈服于对方的淫威,即便下官被刀架在脖子上,下官依然大义凛然,怒斥暹罗王不忠不义,后暹罗王终于被下官感化,派人草拟国书,准备于大明交好。”
葛世振听的一愣一愣的,心说吴伟业这家伙何时变的这么勇了?
等他拿过国书一看,这才恍然大悟,哪里是什么交好,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宣战好吗!
要求大明通商,货物定价权却掌握在暹罗手中,做梦呢?
大明的货物可不是谁都卖的,具体来说,这种商贸形式叫做勘合贸易。
通常来说,番邦使臣前来朝贡,大明皇帝会赏赐一些回礼,然后发勘合文书,准许两国互市。
勘合文书分两册,写明交易品类、数量、期限,到了指定时间和地点,两国官员分别拿出自己的勘合文书,验证无误后,方可交易。
葛世振冷笑一声,指着国书道:\"暹罗人怕是不知道,我大明的丝绸在南洋能卖出十倍高价,景德镇的瓷器在倭国价比黄金。便是寻常松江棉布,到了海外也是抢手货。更别说武夷山的茶叶,那些西洋人宁可三日无食,不可一日无茶!\"
他越说越气,将国书重重拍在案上:\"暹罗有什么?除了些香料象牙,尽是些粗劣之物。如今倒想反过来定我大明货物的价?真是痴人说梦!\"
吴伟业擦了擦额头的汗,继续添油加醋地说道:\"葛尚书有所不知,那暹罗王起初更是狂妄!竟要求我大明免费援助茶叶、丝绸、瓷器等物资,说是作为他们与缅甸停战的补偿!下官当即驳斥——\"
讲到这里,他挺直腰板,假装模仿自己当时的语气,义正词严道:\"尔暹罗与缅甸交战,两败俱伤,我大明念在尔等皆为藩属,不忍百姓受苦,这才从中调停。尔等不知感恩,反倒向我天朝索要补偿?岂有此理!\"
葛世振冷哼一声:\"这暹罗王倒是打得好算盘,自己打仗打穷了,竟想从我大明身上捞好处?\"
吴伟业连连点头:\"正是如此!下官一番训斥,那暹罗王才讪讪改口,说什么既然如此,不如两国通商,这才草拟了这份国书。\"
葛世振眯起眼睛,手指轻轻敲击案上的国书,冷笑道:\"他想通商就通商?这国书的语气,倒像是命令我大明开市,而非请求。更可笑的是,他还想把定价权攥在手里?\"
吴伟业连忙附和:\"下官也是这么跟他说的!可那暹罗蛮夷之地,不通礼数,跟他们讲道理如同对牛弹琴!最后那暹罗王竟低声下气,求着下官把国书带回来,说什么‘请上国考虑’。下官心想,带回来又何妨?反正又没跟他签!\"
葛世振摇了摇头,说道:“你身为礼部官员,当明白一个道理,国与国之间的文书,一旦拿回来,不管上面写的什么,必须呈给陛下,否则,我礼部便有欺君之嫌,你这……如何拿给陛下?岂不是自讨没趣?”
吴伟业为难道:“如此是下官疏忽了,您看……接下来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