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残垣断壁,烽烟遍地之中,隐隐传来男子的呜咽声,在这片地狱般的废墟中,所谓的天下第一高手正抱着一具尸体泣不成声。
废墟之中,有几分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红衣姑娘拾起一柄淡紫色的长剑,上面刻着“紫霞”二字。
仔细看去,女子穿的竟是一袭白袍,只不过此时已然被鲜血浸透,再不见当年模样……
她轻轻把手搭在少年的肩上,颤抖的肩头因为她的存在渐渐平静了下来。
少年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而血泪交杂的面庞。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却让他看起来更加落寞。
“找到李昭平了吗?”
女子犹豫着点头,继而又摇了摇头,“整个战场我都翻遍了,除了傩不知所踪以外,其他人的尸首都找到了。”
少年的眼神黯淡无光,“这是不是我做的最差的一次?”
女子不忍回答,却又不想骗他,她轻轻点头,“是的。”
少年仰头望向阴沉的天空,“也许南宫万华说的是对的,但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不会同意,
“让大家失望了啊。”
女子摇了摇头,“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决定,况且,我们的确能够重来一次,一次又一次,直到你能够带着所有人活下来。”
“真的会有那一天吗?”,少年轻抚眼前的断剑,泪水夹杂着雨水夺眶而出,这一场大雨浇灭的不只是废墟中的熊熊烈火,还有他一路走来的信仰。
他忽而拽住女子的衣袖央求道,“安兰,我知道你已经经历了无数次这样的场景,也许你对此疲倦不堪,但是我还是要求你,把他们都带回来!”
宁安兰认真的眼神对上少年的目光,“我会的。”
“一个都不会少。”
第一章 红衣仙子
文定十五年,持续百年之久的太平盛世结束,大梁分裂为西梁和重明。
安治三年,太子李昭平率兵踏破西梁,后北蛮南下,南疆动乱,天下混乱六年。
广安六年,重明一统山河,平定叛乱,改国号为北魏,年号天河。
然北魏仅承平六载,祸乱又起,天河六年,二皇子李穆勾结西凉残党,谋权夺位,以先帝性命为要挟,逼太子李昭平进京。
三天后,李昭平孤身进京,以自身内力为安二皇子之心,救下先帝。
同日,李穆即刻继位,年号镇龙,取镇在野之真龙之意。
不料李穆贼心未死,于途中再度截杀先帝,先帝猝崩,太子下落不知。
然而就在这乱世之中,江湖的格局不知不觉已经发生了改变,曾经的天下第一棠溪雨柔身死,于是野心勃勃的各大派失去约束,逐渐蠢蠢欲动。
镇龙三年二月,江湖盟主楚宣重伤的消息不胫而走。
是时,以岭北赵家为首的江湖联盟悄然形成,以江湖盟主楚宣窝藏魔域公主为名,剑指摘星宫,引发了一场影响江湖上下百年的腥风血雨。
而未来的天下第一高手楚沐兰此时还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大家公子,于是这一卷时间跨度超过百年的宏图画卷就从这一场绵绵的春雨开始展开……
……
镇龙三年二月,姑苏城
一场春雨方过,打湿了楼外的黄柳,帘幕被微风吹动,露出其后阴翳的面庞。
“二哥,楚家少主,真的会来吗?”,男子不耐烦地擦拭着手中的长剑。
“大哥下的命令,就算不来,我们也得在这里等他来!”,男子戴上斗笠,轻轻推开窗棂向外望去。
路上行人三两,大多行色匆匆,唯有一女子执一红伞,不疾不徐行于路中央。
平静如水的恬静面庞上,隐藏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喂,二哥,要不咱们——”
“住嘴!”,男子的目光落在手执红伞的女子身上。
屋檐上滴落的雨水滴滴答答打在红伞之上,正红色的伞面,没有多余的花纹修饰,经过雨水的浸润反而隐隐透露出一股妖冶之气,引得街边小贩驻足观看。
那女子莲步微微一顿,将伞向上倾斜,抬眸望向楼台之上。
红伞轻斜,露出绝世面容。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领如蝤蟒,齿如瓠犀,臻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如此美人,也难怪大哥倾慕。”,酒楼上的男子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
女子撇了撇嘴角,将伞收起来放在路边,“你今日若是来替他求情的,那你可以滚了。”
“自然不是。”
“寒雪漫收冬去,连雨惊池春醒。惊蛰可不是什么杀人的好时节,不过——”那人冷笑两声,“我听说,楚家的老爷子,可是要死了。”
那女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在等他的下文。
屋檐上那人又自顾自地接着说:“素闻落家红衣仙子落秋月之名,今日一见,果真风华绝代啊。”
落秋月冷冷的开口:“我不喜欢两种人,一种是你这样废话多的人,尤其是来杀人的时候。”
那人干笑几声,从屋檐上跳了下来。“那第二种呢?”
“你大哥,皇甫云。”
“这可有几分麻烦了啊,今日他可是——”
“你早到于我,却只是在这里聊天?”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从小巷里走了出来。
男子的话被打断,虽然只说了半句,可落秋月如同止水的神情却是微微一变。
“落雨!”落秋月轻喝一声,红伞划过一道残影,径直飞到了她手中。
“仙子何必如此紧张?”,戴着斗笠的男子沉声道。
“你的身上有杀气。”,落秋月干净利落地回道。
“那我便不多废话了,楚沐兰在哪?”,那斗笠男拔剑,一股杀气蔓延而出。
“你倒是直爽,我喜欢。”,落秋月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余光却偷偷望向身后。
“不过这个问题,我不喜欢。”
斗笠男子清了清嗓子,“好。那我换个问法,今日楚沐兰我要带走,你是明哲保身,还是与我联盟为敌?”
“联盟?我看不过是一群野心勃勃的乌合之众。”,落秋月冷哼,“首鼠两端之辈,如今皇甫家家主是皇甫云吧?”
斗笠男犹豫了一瞬,还是点了点头,“正是大哥。”
“我当年真是——瞎了眼睛!”
她的尾音提得很高,似是在说给谁听。
她莲步轻移,向前逼去,举手抬足之间散发出的威压令二人不禁微微后退。
“楚沐兰,还不过来!”落秋月向着街角喊道。
街边酒馆走出一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年,长眉若柳,身如玉树,一身墨色的长袍被雨水打得微湿,长发披在身后,看上去文绉绉的,一副书生气。
少年眉目修长,一双眼睛清澈无邪,嘴角挂着一丝温和的微笑,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楚沐兰缓缓走到落秋月身后,打量着两个男子。
“你们是——?”楚沐兰问。
“皇甫家,皇甫松。”斗笠男子拱手。
“皇甫明,还望小公子能和我们走一趟。”一旁的男子开口。
“皇甫松——皇甫明,好似听过,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楚沐兰问。
皇甫明避开话题,没有回答,“不错的衣服。”
“彩云楼特供,墨染千年。”楚沐兰傲然一挥袍袖,“可是你们还没有说,你们是来干什么呢?”
落秋月没有期望等到回答,只是握紧了伞柄。
“此处不止他们二人,我能感知到,此人比他们都要强,好像是——”她忽然面色僵住了,然后又恢复到之前的状态,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这一切被楚沐兰尽收眼底,却不知她所为何事,只是感觉她今日有些怪怪的。
“秋月姐——”
“叫师傅,说了多少遍了!”落秋月轻轻敲了敲楚沐兰的头。
“哎呀,你也没大我多少,况且我说了多少遍,本公子真的只爱诗酒,不想学——唔!”
落秋月迅速捂住了他的嘴,作势抖了抖红伞,雨珠飞落,撒在地上。
“带走他,要先过我这关,你们要战便战,和一个少年多嘴做什么?”
但皇甫兄弟显然已经听到了楚沐兰的话,皇甫明斜睨了一眼楚沐兰,轻蔑一笑。
“摘星宫的少宫主竟然不想学武,真是有意思,先前有你父亲护着你,你说出来也无妨,但现在你透露出这一点——”
“不过今日过后,也不会有人逼你学了!”言毕,皇甫松率先拔剑向落秋月杀来。
“区区两个尊主境也想来动我的徒弟?”落秋月挥伞迎去,其动作缓慢优雅,看上去并没有想象中的通天威势,反倒透着一股柔美之气,可看皇甫松的神情,这看似柔弱的攻击也没有那么好招架。
看似缓慢的挥舞却每次都能刚好挡住皇甫松的剑,以柔克刚,又不失杀机藏于其中,挥扫间花瓣飞舞,倒是赏心悦目。
只听“叮”的一声,皇甫松的剑卡住了落雨伞,皇甫松一喜,转头便要呼唤皇甫明上前结束这场战斗。
不过能够被誉为红衣仙子的落秋月当真只是花架子吗?
落秋月轻轻叹息:“每到这种时候,我都会觉得,要是有一柄剑就好了。”
只见玉手在伞柄上轻轻一按,落雨伞忽然“砰”地撑开,皇甫松瞬间被震而出,摔在了地上。
皇甫明见此嗤笑道:“告诉你不要轻敌,落家红衣仙子所创雨落飞花,乃是当世绝技,即使是白家白念云的铁伞流云,也不敢声称能够胜之。”
“不敢当,不过对付你们,足够了。”落秋月收伞。
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好似一件薄纱,缓缓遮住了古老的姑苏城。烟雨之中,大街上几乎不见行人,只有红伞女子,墨袍少年与两位锦衣玉剑的公子对立。若是没有这若有若无的杀机,倒也能添上几许诗情画意。
回暖的时节将至未至,这一场春雨还是有些凉意的罢?
楚沐兰并未理会这算不上激烈的交手,也许以他的身份已经见惯了打打杀杀。便从袍袖中掏出一个木盒,不知摆弄着什么。
皇甫松有些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衣摆上的泥土:“无妨,不急。反正我们的任务也并非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
这春泥倒是颇有毅力,缠着他的衣袖不肯放手。
“不过父亲说了,把他控制在我们手里,进可献于赵家,退可明哲保身。这是称霸江湖的第一步,一起上!”皇甫明挥出一道剑气,打在落秋月伞上,没有丝毫效果。
皇甫松并不相信这是父亲能够说出来的话,他已经看到了一只无形的巨手悬浮在皇甫家之上——不,他擦了擦眼睛,这只巨手已经抓住了大半个江湖。
赵家能够做到这一步,究竟凭借的是什么呢?
至少现在的皇甫松还想不明白……
皇甫松一个纵身跃至落秋月身后,落秋月手中的红伞高速旋转,“称霸江湖,就凭你们两个尊主境?”
皇甫松手中的剑分成了无数把,在空中震颤,“就凭我们!”
落秋月美眸有一刹那望向了阴云密布的天空,“我看未必吧。”
无数剑光闪出,落秋月将伞撑在身前,轻轻一推,伞身便高速旋转了起来。看似锐不可当的剑影碰到红伞顷刻间便纷纷消散。
在落秋月身后,皇甫明的剑已经离她不足三尺,落秋月头也不回,只是抬手引滴落的雨水汇成一面雨幕,进而凝实成水盾挡在她的身前。
落秋月的手伸入水盾之中,那水盾表面迅速刺出一只水剑,直逼皇甫明的面门。
皇甫明手掌重重地拍向地面,“碎!”
整个街道的石板崩碎开来,飞溅而起,冲散了蔓延的飞花和暴射而出的水剑。
落秋月只好将红伞踩在脚下,随着崩碎的石板高高跃起,这两人虽然境界不强,但配合无间,倒也不可小觑。
汗滴落下,混合着雨珠,打湿了她的鬓发。
落秋月伺机而出,迅速收伞,猛然发力戳在皇甫明的胸口,皇甫明吐出一口鲜血,竟然硬是没有后退一步,紧紧抓住了落雨伞。
落秋月没想到皇甫明竟然敢拿自己的命赌,现在欲要收伞,怕是已经来不及了,皇甫松忽然从身后拔出另一柄剑,此剑与先前皇甫松所持大为不同,百炼钢的剑身盘绕着纹银,大有不俗之气。
落秋月一眼认出这是皇甫家老家主皇甫诚毅的佩剑,啸月。
此剑乃是皇甫诚毅临终所赐,威势通天,这便是皇甫松的底气。
一剑出,百剑鸣。
这是通天境的威势,落秋月被皇甫松缠住,只好挥手去挡,却直接被余威震得倒飞而出。
皇甫松心中终于看到了一丝得胜的希望,飞身而起,便要结束这场战斗。
却见花瓣翻飞中寒光一闪,竟然有三道银针飞了出来,如此距离,已是避无可避。
皇甫松的脑中一片空白,顺着来处望去,一个木盒子摆在墨袍少年的脚边。
楚沐兰收起手中的亮银色匣子,为落秋月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