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萌家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枝头了,夏月一个人骑行在这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路上,此刻她心里还在反复回味着李萌奶奶烹制的家常菜。
那是一锅用老卤煨制的肥瘦相间的五花肉,隔着大门就已经能闻到屋里溢出来的浓浓的肉香味。滚烫的砂锅刚被端上桌时,锅里面的卤汤还在咕咕嘟嘟地沸腾着。
麻将块大小的五花肉已经被裹上了一层透明的酱红色外衣,在浓汤中伴随着蒸汽与气泡起舞。汤底还有十多个虎皮鸡蛋。李萌奶奶在卤肉的同时,会将白煮鸡蛋用猪板油小火慢煎,当它们各个被煎成了表皮金黄的模样之后,再通通放入卤肉汤中。鸡蛋的蛋白吸收了卤肉汤的醇香,肉汤中也因为煎制过的鸡蛋,滋味变得愈发醇厚。
这种家常的味道让夏月既羡慕又向往,她已经记不太清楚上一次吃到妈妈做的饭菜是什么时候了。好像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她、爸爸、妈妈三个人还在一起生活,那个时候妈妈也会经常做红烧肉给她吃。
妈妈的红绕肉和李萌奶奶在烹制材料上有一些差别,她烧肉时会放很多肉皮进去,卤到一半的时候再丢进去几个用开水汆烫过的鸡腿和鸡翅,当所有的食材变的软烂油亮之后,再放入海带丝和豆腐皮。炖煮到最后时,那种美妙的滋味啊……必须搭配上刚打出来的热的烫手的发面饼子,你才能完全体会的到。
“唉……”想到这里,夏月失落地叹了口气。
那些同龄人的生活中好像非常顺其自然、理所应当的平常生活,即使只是一餐普通的家常饭,夜里床头一盏为她而亮、期盼着她归来的灯光,一个关切的眼神、一个温暖的拥抱……这些在夏月的生活中全部都是遥不可及的事情
“你怎么唉声叹气的?”
夏月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这个声音很熟悉……这么晚了,没想到居然还会在路上遇到熟悉的人。
是谁呢?
是陆一鹏啊!
夏月的心开始不由自主地狂跳,砰……砰……砰,她的呼吸也随着心脏跳动的频率增快而开始颤抖。
没等她反应过来,身后一个矫健的身影飞快地从她身旁穿了过去,果然是陆一鹏!他蹬着那辆山地车嗖的一声冲到了夏月的前面。
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背影,夏月之前的那种怅然若失顿时烟消云散了,她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开心的惊呼:“怎么是你?”说话间还忍不住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陆一鹏,以至于扶着车头的双手有些失控,左右摇晃,脚下的车子差一点就失去了平衡
“哎……哎……”夏月慌忙喊道:“你从哪里冒出来的啊?冷不丁的冲过来,差点被你撞倒啦!”
陆一鹏一个急刹停了下来,一双修长笔直的大长腿撑着山地车,只见他取下背后的书包,在里面翻找着。
“怎么不走了?”夏月也停了下来,好奇看着他。
陆一鹏没吱声,只是默默地掏出了一个黑色绒布抽绳手包递到夏月面前。
“这是什么?”夏月接过手包好奇的问。
“这是我的单放机,里面还有几张专辑,拿给你听的!”陆一鹏搔了搔脑袋不紧不慢地说道。
夏月看着手中这个精致的手包,包上面还有用亮黑色丝线刺绣的品牌logo,看上去就有一种低调的高级感,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谢谢你,但是我不需要,我自己也有随身的小广播。”夏月将单放机塞回到陆一鹏手里。
“林忆莲出了新专辑,我已经听过了你听完再还给我……你慢慢听,不要着急还!我还有一个cd机可以用。”看着面前这个有些羞涩的女孩儿,陆一鹏的心中莫名的燃起了一种想要去怜惜她,保护她的冲动。
“已经很晚了,我陪你一起走吧。”陆一鹏骑上单车,回头看着夏月。
夏月再说什么,她脚下开始慢慢地蹬起了踏板。
陆一鹏放慢了速度,跟在夏月的身后慢慢的骑着,两人就这样不紧不慢,不远不近,一前一后地骑着,一路上虽不再言语,却是无声胜有声。
夏月和妈妈一直住在厂子的家属院里,这是一个国营的老厂子,住在院子里的都是厂子里的职工和职工家属。
夏月就是在这里出生的,那个时候,大人们生孩子好像都是提前约好了似的,成群结队的生,以至于院子里同龄的孩子很多,甚至还有很多人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大院儿里因为有了这些孩子们的存在,是从来不会缺少各种欢乐和嬉笑喧闹的。
在夏月特别小的时候,大概是上托儿所或是小学的时候吧……春天的时候她们会在茂密的花草从中抓蜗牛;夏天用蜡烛融化后的蜡汤,炙烤那些刚刚从树上掉下来的大青虫;秋天去隔壁村子的苞谷地里偷些玉米和土豆,再伙同几个小孩儿搜集一些枯树枝,躲藏到一个大人们不会注意的墙角,生火烤这些偷来的玉米和土豆;冬天会在下雪后,跑到厂子后边那条条长长的大斜坡上面,然后躺在雪地上往下滑,直到原本没有结冰的路,被这些崽子们硬生生的滑出一条冰道子。
“我到家了!”夏月回过头,看着身后的陆一鹏说。
“对了,今天下午怎么没有见你来上课呀?”夏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
“啊?你是不是眼睛花了,我一直在啊!”陆一鹏莫名其妙的说,“下课以后我都没有走,一直在座位上晚自习,要不然也不会这会儿遇到你啊!”。
夏月愣住了,怎么可能……明明自己亲眼看到陆一鹏的座位是空着的……李萌也看到了啊!
她觉得陆一鹏在说谎。虽然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骗自己,但是也许……他有自己的理由。
夏月没再追问。
“谢谢你送我回家!时间很晚了,你也赶紧回家吧……你的专辑我听完了还给你!”夏月说完,推着车子就往院子里走去。
“夏月……等等……”陆一鹏见夏月走的着急连忙喊道。
“怎么了?”夏月转过身停了下来。
“哦……那个……我还有个东西想给你!”陆一鹏走到夏月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紫色的小东西递给了她。
夏月拿过来一看,原来是bb机啊,最近学校里特别流行bb机,几乎人手一个。
“这款机子还能养电子宠物,挺好玩的……我的传呼号码晚一些发给你!”陆一鹏涨红着脸说,‘’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收,但是你先不要着急拒绝我好不好?我没有其他的意思!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就是……你有了这个机子的话能方便咱们联系!哦,对了!还有这个Ic卡给你,里面是充过值的。以后我呼你,你用这个卡在公共电话亭就能打给我!”
陆一鹏一边说,一边着急地从另外一个口袋掏出一张卡塞到夏月的手中。
“这样不行……”
还没等夏月把说完话,陆一鹏转身登上山地车,猛地一登,车子飞快地窜了出去。
“拜拜……记得看的我留言!”
他的声音慢慢消失在空荡荡的黑夜,夏月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一种被人关心着的温暖的感觉从指间里蔓延到她的脸颊。
夏月看着手中那个紫色的小玩意儿,小小的,四四方方的轮廓,拿在手中依然还能感受到陆一鹏掌心的温度。
虽然她对陆一鹏下午没来上课的事情依然感到很疑惑,虽然她不明白陆一鹏为什么要欺骗她,但是现在,她还是深深地沦陷在了这种温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