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傅见山回京比往年要迟一些,直至二月下旬才回到,然而一回来就听说云如璟搬到大理寺去了。
“不是我说,你到底想怎样啊?她纳一个,你就离家出走一回?”
云如璟一道眼神扫过来,也没能堵住他的嘴。
“那是给你纳的妾吗?她想纳妾玩就让她纳呗,又不是养面首,闹这脾气做什……”
“啊!”
傅见山的衣服上,又出现了一道墨痕。
“云知衍你太过分了!”
傅见山最后忿忿离去,怎知长明楼还有一位祖宗等着他。
“哟,逾白道长这新衣裳,还挺别致。”师殷殷笑盈盈喝着茶,“可真乃‘墨宝’也。”
“这我还不得多谢宁王妃,”傅见山也不客气地回怼她,“你们夫妻吵架,拿我撒气。”
师殷殷不动声色放下茶杯,按着太阳穴,愁容满面,“我近日总觉得心神不宁,你替我诊个脉?”
傅见山不疑有他,真就替她诊了起来。
他轻哼了一声,“你就是忧思过重,要我说你们赶紧言和吧,气着自己,还殃及他人。”
师殷殷并不理会他的话。
她收回手,自顾自的说着:“近来我总想起当初你替我卜卦一事,那时你我都看不破那八字卦象,不知时至今日,你可有何新的见解?”
傅见山脸上有些不自在,他看了眼师殷殷,见其愁眉苦脸,似乎真的为此所困。
他狐疑地问道:“已时隔将近两年,你为何突然想起此卦?”
师殷殷又揉着太阳穴,“近日我总犯梦魇,明明眼前是这般情形,梦里又是另外的模样。”
“我实在是有些精神恍惚。”师殷殷幽幽地望着他,就差将自己重活一世的事摆在明面上说了。
傅见山的眼神有些闪躲,“想必你就是太过劳累了,我让泠姬帮你配一味安神药便是。”
见他这般,师殷殷心中已明了。
她敛下眉眼,起身便走,“那就有劳了。”
因为科举延迟,所以今年的春蒐提前至三月上旬。
师殷殷换上一袭戎装,高高竖起长发。
“阿巧。”
师殷殷拿起剑架上的弓,递给她。
“你拿去大理寺找殿下,就说我去北郊围猎场了。”
说罢,师殷殷提起太阴,便出门去。
科举案将要接近尾声,云如玧和师应齐也在回京的路上。
这个节骨眼,云如璟并不打算凑春蒐的热闹,直到周巧找上门。
云如璟接过这把弓。
这是去年师殷殷生辰,他送的。
她说此物华而不实,也确实一直放在剑架上,从未用过。
这可上头一尘不染,连珠宝镶嵌的缝隙,也都干干净净的,可见是特意擦拭过的。
云如璟握紧了弓,寻来一匹马朝皇家北郊猎场而去。
他先去了猎场大营,没有寻到师殷殷的身影。
沉思片刻后,御马离去。
越往西去,他心里越是不安。
直至在熟悉的土丘前看见熟悉的身影,他勒住缰绳,连同心也被勒紧。
师殷殷听到马蹄声,缓缓转过身来。
她脸上、身上有血,右手提着太阴,剑锋滴着血,脚下躺着一匹已经没有气息的狼,满地血泊。
云如璟只感觉自己的呼吸似要凝滞。
两年前的春蒐,她在马上拿着弓,他在狼群尸首中间站着。
两年后的春蒐,他在马上拿着弓,她在狼的尸首旁站着。
一阵春风过,将她的低语送到他的耳边。
“阿璟。”
云如璟双目收紧,下马奔她而去。
师殷殷单手与他相拥,“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一个春天。这是我们相识的……”
“第三年了。”云如璟脱口而出。
前几日,傅见山心事重重来找他,说师殷殷突然问起两年前的卦象。
傅见山猜测师殷殷发现了什么,才来试探的,还自称是局外人,不便多说,让云如璟自己拿主意。
云如璟的主意就是,自欺欺人。
他不知道师殷殷那段记忆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此恨他。
所以他宁可假装不知道此事,才有可能与她好好过。
而且,师殷殷特地说的春天,而不是春蒐。
他知道,他们本该在春日宴相见的。
可两年前的春日宴,她并没有出现。
所以……师殷殷在她记忆里的那第一个春日宴,他们相见了。
这个猜测,让云如璟的心,更加如同刀绞。
师殷殷闭上眼,轻笑,“原来我们都认识两年了。”
似是早猜到一般,她的内心甚至没有任何起伏。
可是云如璟,我们已经认识有……将近六年了。
云如璟将她抱紧了些,“殷殷,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相处。”
和相爱。
“你说的好听,”师殷殷将他推开了些,“动不动便搬去这搬去那的,我同谁相处?”
云如璟垂着眼,似有怨怼,“我是恼你纳林辞。”
“我确实不知你与母妃提前商议之事,”师殷殷左手攀着他的肩,抬眼望向他。
“王府多一个孺人,无非就是每个月多花十几贯钱,于我而言确实没有什么为难的。难不成我纳了她,就是逼着你往她屋里去吗?”
师殷殷说得头头是道,云如璟慌忙解释,“自然不是……”
可她仍不依不饶,“除了徐亦薇自作聪明那次,我何曾逼过你去嘉月轩?”
“好了好了,”云如璟又抱住她,“是我错了。”
师殷殷将额头抵在他的肩上,低声说道:“我不知你们的打算,林辞挟恩以报,我不想让母妃为难。”
“嗯,”云如璟小心翼翼将她揉在怀中,“是我误解了你。”
二人也算是把话说开了,云如璟取出绢布擦拭着师殷殷脸上和手上的血渍,又将太阴擦亮,收回剑鞘中递给她。
“走吧,回府后再让玄参去大理寺拿东西。”云如璟将师殷殷绑在身后树上的马卸了下来。
师殷殷骑上马,环顾了一下四周,“来都来了,不猎几头鹿吗?”
云如璟也骑上自己的马,“没有弓,如何猎?”
师殷殷扫了一眼他那把弓,挑眉笑道:“你不是带了吗?”
云如璟掂了掂这弓,轻笑,“这如何用?”
“原来你也知道,这破弓没用啊!”师殷殷御马离去。
云如璟扬起马绳,跟上她。
“回去送你个好用的。”
“再说吧,我若心情不好,还不收呢!”
两匹马并行离去,沿途绿草蔓蔓,落英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