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人,你怎么样?”姜茂才一眼就看见了张同敞身上的血迹,他们立刻冲了过去,一把扶住了张同敞。张同敞却道:“几位将军,我没事,这血是何千总的。”
姜茂才这才看见,地上还躺着一个人,胸前铠甲上一个大洞,还在往外冒血,姜茂才是火铳高手,一下就判断出,这是致命伤,虽然没打中心脏,估计也伤到了肺和其他内脏,按照现在的战场急救手段,此人多半是没救了。
姜茂才立刻道:“张大人,我们不是什么将军,卑职是兴华军护卫营的兵,奉大帅之命,特来救张大人出去,金城寨失守,昆仑关腹背受敌,多铎援兵已到,古漏关已经没有防守的意义了。”
张同敞有些惊讶,“这么说,南宁和昆仑关现在都危险了,这个时候我更要守住古漏关,否则高大帅那里,压力岂不是更大,这次多亏了你们送的几千颗震天雷,若是没有这些震天雷,我们很难守住,可惜啊,就是太少了,全用完了,如果能有几万颗,我保证,敌军过不了古漏关。”
姜茂才摇摇头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两件新式武器并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大人,跟我们走吧,不要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
张同敞道:“不行,我不能放弃剩下的将士们,况且若是现在放弃撤退,清兵一定会追上来,到时候谁都走不了。”
“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传来,众人的目光立刻看了过去,原来是倒下的何千总咳出了一口鲜血,他显然是听见了方才张同敞和姜茂才的对话,何千总立刻道:“大人,这位将军说得对,请大人先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末将留下来断后便是。”
说罢,何千总以大刀拄地,拒绝了几个亲兵的搀扶,竟然缓缓站了起来。姜茂才暗自心惊,此人的肺部受了很严重的伤,竟然还能站得起来,可见其意志力有多么强大,真是一员勇将啊。
张同敞拒绝道:“不可能,本官说了,与城池共存亡,若是本官走了,跟方才那些逃兵何异?”
何千总咬了咬牙,不动声色朝姜茂才使了个眼色,姜茂才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何千总臂膀发力,一记手刀砍在了张同敞的后脖颈上。张同敞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黑,立刻倒地。姜茂才惊道:“你这是?”
何千总抱拳道:“这位将军,张大人爱兵如子,待我们都非常好,这样的好官死在这破地方可惜了,我愿意留下来给他断后,你带他走吧,我是个武夫,就会打仗,张大人这种好官,回去对百姓还能有更多帮助,这杀虏的活,他干不了。”
姜茂才道:“何不跟我们同去?”
何千总又吐出一口鲜血,“呵呵,我受了这么重的伤,兄弟,你也是武人,难道看不出我命不久矣了吗?就让我为张大人做点贡献吧,快走。”
随即,何千总转身对将士们道:“想走的就走,老子不拦你们。”
“大人!我等与城池共存亡!”数百将士一起喊道。
何千总热泪盈眶,环视四周抱拳道:“好兄弟!咱们黄泉路上见!”他推了一把姜茂才道:“走!”
“杀啊!”清军源源不断,疯狂攻城,又是一大波清兵杀上城头,明军将士们立刻提刀跟他们战作一团。何千总顾不得姜茂才,抄起大刀,用尽最后的力气,杀入了战团。姜茂才对着他的背影重重抱拳,然后一挥手道:“带上张大人,走!”
姜茂才等人沿着原路返回,刚到山上,就听见一声巨响,轰隆,众人立刻回头看向古漏关方向,只见巨大的火球升上天空,那是何千总将剩下的火炮发射药都聚在一起点燃,跟冲进城内的数百清军同归于尽,当日,古漏关陷落,昆仑关前再无明军一兵一卒,多铎的大军立刻前压,直扑昆仑关主阵地。
就在姜茂才营救张同敞的时候,南宁的局势也已经进入了万分危急的状态。金城寨失守之后,拜音图等人信心大增,留下李成栋守城,提兵一万余人,直奔南宁府。小朝廷逃走之后,南宁府就剩下瞿式耜带领五千兵马守城,这五千兵马的战斗力还不怎么样,武器装备也比较差,最重要的是,军心士气全无,皇帝都跑路了,还指望他们这些大头兵有多少士气?要不是瞿式耜用个人威望压制他们,可能早就树倒猢狲散了。
“大清的勇士们!进攻!”城下,拜音图疯狂大吼着,三个甲喇的前锋军分成三队,从三个方向猛攻南宁东城墙,瞿式耜亲自顶盔掼甲,带着三百亲兵作督战队,指挥士兵们抵抗。虽然士兵们没什么士气,但是明军倒是有个优势,那就是火炮。
南宁的城防炮倒是有上百门,而对面的清军因为是轻装急进偷袭金城寨,所以手上的火炮数量很少,轻重火炮加起来不过二三十门,并且因为轻装的原因,弹药携带量也很少,火力持续性很差。而且城头的火炮是居高临下,在射界和射程上有优势,双方火炮对射,清军是占不到一点便宜,可如果清军能冲破城头火炮的封锁线,那对于明军来说就是一边倒的屠杀了。
所以拜音图和阿昌阿的战术非常简单,骑兵全力冲击,以最快速度突破火炮封锁线,跟明军打近战,用骑射压制城头,然后组织精干力量攀爬城墙,只要有用勇士能顺利上城,打开突破口,战斗基本上就结束了。
“杀啊!”数千清军骑兵大叫着冲了上来。瞿式耜拔出佩剑喊道:“开炮!”
轰轰轰,上百门大小火炮一起开火,拜音图也将手中的二三十门火炮一股脑派了上去,能给勇士们提供一些火力支援也好。
炮弹在人群中犁出一条条血胡同,开花弹在人群中爆炸,无数骑兵扑倒在地,但清军悍不畏死,这些从关外杀到关内的百战精英也都明白,只要能突破明军的火炮,一旦近战,就是八旗军的天下。
瞿式耜大吼道:“开炮!开炮!顶住,一定要顶住!”虽然明军士兵的内心都在颤抖,但瞿式耜亲自站在城头督战,明军暂时还没有崩溃,可要说心里不怕,是不可能的,毕竟能迎着猛烈炮火发起冲击的军队,在这些广西卫所兵眼里就是一等一的强军了。
南宁城下的激战正在进行,郁江江面之上,一支舰队正逆流而行,往郁江上游的方向前进。
“营座!你看金城寨那边,这旗子不对啊。”为首一艘鸟船上,桅杆了望哨上的一名士兵指着金城寨方向喊道。水师营的营长立刻举起千里镜,朝着城头看了过去,这不看不知道,营长心头一紧,这金城寨城头为什么飘扬的不是明军的旗帜?在出发之前,统帅部已经将清军的旗帜对军官们进行了宣贯,所以营长立刻辨认出来,城上竟然是清军的龙旗,难道说?
船只继续抵近,金城寨城头一阵骚动,显然清军也发现了江面上的船只。李成栋此刻正在军衙中休息,拜音图带人去打南宁了,让他守金城寨,摆明是不让他分润攻下南宁的功劳。李成栋一开始郁闷万分,但后面又听见南明小朝廷和皇帝已经提前逃走的消息,心中倒是舒了一口气,拜音图就算是攻下南宁,也就是拿下了一座城池而已,抓不到皇帝,拿下南宁也没什么用。
既然如此,自己也就不需要太担心了,不能参加南宁的战斗也好,自己麾下这些汉兵,攻城战可是不拿手。所以李成栋这些天过得是优哉游哉的日子,今日,他正在金城寨的军衙中翘着二郎腿,喝着小酒。忽然,门外响起了报信兵的声音,“大帅!大帅!不好了,江面,江面上出现了不明身份的舰队。”
李成栋一口酒差点喷了出来,“你说什么?”
那报信兵重复道:“郁江江面上出现了一支舰队,大概十几二十艘舰船,正朝我们这个方向过来了。”
李成栋立刻放下酒杯,抄起腰刀起身道:“走!上城!”
他带着一队亲兵急匆匆上了城头,抄起他自己的千里镜就看向了江面,其实不用千里镜,用肉眼也能看见江面上有一支舰队开了过来。一名亲兵问道:“大帅,这是什么人?”
李成栋一掌拍在他的头盔上道:“他妈了个巴子的,你傻啊,我们哪有水师,这不是明军水师还能是谁?给老子把火炮架起来,轰他娘的。”
李成栋一声令下,立刻命令士兵们操作城头的火炮,准备轰击敌船。说实在话,明军水师他还真没放在眼里,既然是从南边过来,十有八九是广东水师的残余力量,广东水师什么垃圾战斗力,李成栋还是知道的。况且水师主要是在水面上作战,陆战能力很差,船只又没有长腿,不能上岸,所以就算是江面上有水师,李成栋也是无所谓的态度。
“大帅,火炮架设好了,只是。”一个炮兵军官跑步过来道。
“只是什么?有屁快放!”李成栋没好气道。
那军官立刻回答道:“只是卑职测算了一下,我们的火炮应该够不到江面的船只。”他说的倒是实话,金城寨本来就是个小寨子,城防炮都是哪百年前就淘汰的老货,林佳鼎带人守卫金城寨,虽然从南宁运了一些火炮过来,但在攻城战斗中基本上都损坏了。能远射的火炮也被拜音图全部带走了,所以目前城内仅有一些轻型火炮,根本就够不着江面的舰队。
李成栋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哈哈哈,老子当你说的什么事情,这算什么,我们的火炮够不到他们,你以为他们的火炮就能够到我们?郁江又不是什么大江,不过一条支流而已,你看他们的船只,也不是很大,广东水师这帮家伙我多少了解一些,跟郑芝龙的福建水师没得比,又在内河,他们也不会有什么重炮的。”
李成栋一点不担心水面的舰队,就算对方有那么几门重炮,又有个屁用,最多就是他打个招呼,让手下的兄弟们小心一些,只要水师不能上岸攻城,在水面上开炮不过是隔靴搔痒罢了。
“该死的,金城寨竟然沦陷了。”兴华军水师旗舰上,带队的营长一拳砸在船舷上骂道。按照战前的任务布置,他们进入内河之后逆流而上,来到金城寨,跟明军一起协防,如果有人攻打,他们就在水面上用舰炮进行支援。谁能想到,金城寨竟然这么快就丢了,他们甚至没来得及赶到,清军就拿下了城池。
“右舷炮准备开火!”营长放下千里镜吼道。
“营座,即便是开火,可是这城还是拿不下啊。我们的水兵。”副将来到他身边说道。
营长回头看了看他,他当然明白副手的意思,水兵陆战能力差,仅用火炮也只是对人员产生杀伤,不可能拿下城池,但即便是这样,自己也不能让这些清兵好过。
“狠狠打!收割他们的有生力量。”营长一声令下道。
“舰队转向,右舷火炮准备!一发装填!”各炮位炮手喊道。船只缓缓转向,李成栋等人一头雾水,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就凭这些个歪瓜裂枣,还能真把他们怎么着不成。
李成栋冷哼一声道:“都他娘的别慌,老子要看看他们能耍什么花招。”
李成栋话音刚落,就听见轰轰轰,水面上炮声大作,兴华军水师即便是内河船只,携带的也是重炮,只不过受限于船只的吨位,像是这种内河鸟船只能携带六到八门重炮罢了。但即便是这样,十几艘船总计还是有上百门重炮,即便是一边的火炮发起攻击,也是至少五十门,这一波火力投送,够清兵喝一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