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富贵到了屋里的时候，见到王芳正坐在床边。
原来王芳听到动静，已经起身了。
刘刚把煤油灯拿了起来，把凳子端到了床边，“富贵叔坐这。”
这煤油灯的光小小一撮，他就举着灯，在旁边站着。
“你把灯调亮点。”
刘刚听话的扭动煤油灯的灯芯，火苗呼的窜得更大了。
屋里立时亮堂了不少。
屋里大家的脸色也都看得更清明三分。
刘刚是一张愁容脸，桂花是一张期待脸，王芳是一张不安脸，
灯罩里的火苗顺着玻璃灯管徐徐往外冒着黑烟和热气，吴富贵看着那火苗，直叹气。
他今天这一趟是真不想来。
但是晓霞也说了，让他来帮忙看看小芳怎么样了。
在这家有没有挨欺负……
桂花上前催促吴富贵道：“吴大夫，您给把把脉，看是男是女。三个月了。”
王芳见这一屋子的人，她想要和吴富贵私下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尤其是王刚也在，她就更没有机会了。
她心里也很是忐忑。
额头上也沁出细细密密的汗来。
一来是夏天热。
二来怕富贵叔把不准脉。
吴富贵坐了下来，王芳把手放到床边，做好了配合大夫要诊脉的姿势。
吴富贵不着急给诊脉，问她，“小芳啊，你别急，富贵叔先问你几个问题，你最近晚上睡得着吗？”
王芳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睡得着啊，有时候睡不着到半夜就睡着了。”
桂花有点着急，她就等这个结果呢：“吴大夫，您快给把把脉瞧瞧。”
吴富贵抬眼再看她一眼，“桂花婶子，别急。望闻问切是中医流程。你儿媳妇面黄肌瘦的，我总得断断清楚。”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把手搭了上去。
他心里也很纠结，闭上眼睛在那感觉脉搏的跳动。
几双眼睛都盯着吴富贵。
吴富贵压力也不小。
万一是个没把的……
他该怎么说……
王芳心里也是很慌，她真怕吴富贵断错症啊。
要是断错了，非说她肚子里的是女孩，她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过。
这婆婆不会又要罚她给小孩灵位下跪吧。
别还做出什么极端的行为来。
她知道自己肚子里的货是什么，只求富贵叔医术在线。
吴富贵摸了她的脉象之后，反而心情大好了。
“恭喜啊，桂花婶子，这肚子里绝对是男娃。而且应该不止一个！”
他真怕王小芳肚子里的是女娃，到时候怎么收场。
现在好了。
一颗心可以放回肚子里了。
他不用做丧尽天良的事了！
他从兜里掏出个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
大夏天的，这屋里是真热。
吴富贵又道：“这男孩女孩，都是好的。别轻易落胎，对身体不好。”
桂花忙道：“不落不落。”
她有些心虚。
她看一眼刘刚，好在刘刚脸上没什么表情。
桂花想到吴富贵说得，又一脸欣喜，那眼角的褶子都扬了上去：“当真不止一个？”
吴富贵重重的点了下头：“正是！我们祖上乃是专门在宫廷里给贵人看病的，这脉象错不了。”
王芳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终于不用跪牌位了！
突然想起来富贵叔女儿晓霞原来和小芳说过的话，“我爹原来是北城御医传人，后来在被人害了，全家搬到这来。”
因为晓霞几乎是和她一块长大的，所以她也已经习惯了晓霞是村里人的事实。
但其实好像富贵叔，的确在村里的口碑很不错。
谁家有个头疼脑热的，都请他去看。
而且也都看的挺灵的。
御医传人，想来应该祖上给宫里人看病的多。
好在好在，富贵叔这么灵。
倒是省了她不少事，真是她贵人啊！
吴富贵突然又问：“小芳啊，你怀孕之后有孕吐吗？”
王芳摇摇头：“没有呢。富贵叔。”
吴富贵脸上就沉了下来：“你现在看着比怀孕之前还瘦。你现在都怀孕三个月了。肚子里的孩子要营养，你是孕妇也要营养。你要是不多吃点，以后你哪里有力气生孩子。”
这话是说给王小芳听的，也是说给刘刚和桂花婶子听的。
桂花辩解道：“每一顿，我们也都是给她吃的。她胃口小。”
说到吃的，王芳的肚子这是正合时宜的叫了起来。
吴富贵便顺嘴说道：“你看看，你们外头饭都吃完了，哪里有让一个孕妇饿着等的道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早不兴媳妇吃饭不上桌了。”
“现在农村里，是东西少，家里吃肉的也少。
可你这儿媳妇，肚子里两个孩子，你得喂点鸡，喂点鸭，等坐月子的时候，让儿媳妇吃了有奶。
否则这孩子生下来，又瘦又干瘪，这产妇还没奶，你这孙子是吃空气能长个啊……”
吴富贵本来就是心疼小芳，看到小芳这点了，饭都没吃，忍不住还是多说了几句。
“鸡蛋，肉，都是最有营养的。
刚子啊，你有本事，有力气，有空去山上转转。
就算打只鸽子，也能给你媳妇炖了喝口汤不是？
小芳肚子里有你的孩子，她怎么嫁进来的我们村里人都知道。
你们家的人可不兴这么对人的！”
刘刚绷着一张脸不说话。
他没让她下地干活啊，只是……
桂花出来打了圆场：“我们家有一口吃的，一定有小芳的。
家里就是穷。
我们又不打她又没不给她饭吃，怎么说得着虐待他呢。”
这话说的真是……
晓霞托吴富贵送了东西，他本来想私下给小芳的。
可这两个人在，他又是个大老爷们。
他还是从木箱里拿了出来，几颗糖，两个鸡蛋，下面还有个信封。
“这是我女儿晓霞托我给你带来的。
你拿着。你要是得空了，多出去转转。
多走动，对身体好，对心情也好，孩子生出来也开朗健康。
要是一直在房里不出去，身体虚了，生孩子也使不上劲。”
晓霞找刘坚打听过，自从王小芳嫁进来之后，她就没出过门了。
这也是吴富贵要专门来劝王小芳的。
其他的话，吴富贵就不多说了。
他起身告辞走了。
王芳没想到，今天吴富贵来，把很多她想要解决的事，都帮忙推进了。
富贵叔不仅是她贵人，还是恩人啊！
只是不知道刚子这个男人，听得进去多少。
刘刚手里拿着煤油灯，桂花便出去送吴富贵了。
他像根木头那样杵在那，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的脸庞，他怎么没觉察出什么来？
好像是有点微微凹陷。
他也听到刚才吴富贵的话了。
“以后做好饭，一起吃。我们家的人也没虐待你。”
王芳点了下头。
她饿得有点狠了，有点低血糖。看到手上的糖，她剥开一颗，给自己喂进了嘴里。
那甜味丝丝的在嘴里化开，还有一股甜甜的奶香味。
刘刚看着王小芳吃糖，心里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原来她喜欢吃糖。
他想起富贵叔说的话，也开始留意她到底需要点什么……
王芳想着要不要给刘刚一颗。
但是看看，只有五颗，自己吃了一颗，再给他一颗就还剩三颗了。
还是算了……
不值当……
她把糖和信封藏在枕头下，然后把鸡蛋拿着，站起来准备出去。
这时耳边却传来刘刚的声音，“小芳，那信封里装的是什么？”
这本来是王芳自己的隐私。
可在80年，和眼前的糙汉谈隐私，是不是说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