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庆帝的旨意,是把裴沅由侧室抬作正妻。
司徒佑却坚持过六礼,一应以娶正妻的规格操办。
下聘,纳吉,迎亲,他都叫人选了好日子。
那一箱箱聘礼如流水一般送往了裴府。
盛京里有女儿的莫不看着眼热。
裴沅二嫁,还能嫁一个如此显赫的人家。
最前面的那对大雁还是昭武侯早上亲自去郊外射下来的。
从昭武侯府走到裴府,大半个盛京的人都瞧见了龙章凤姿的昭武侯。
众人不免纷纷拿司徒佑跟薛万祥比较。
同样是侯爷,一个英姿勃发,一个日渐发福,一个是娶第一任妻子,一个是娶继室。
更不要提其他的条件,更差着十万八千里。
“这裴沅真是有福气,不比有些人,福气到了手里,接的接不住。”李见月走到门口。
外面很热闹,即使是隔着几道墙,都能听见街上鼎沸的人声。
今日是昭武侯下聘呢。
林楠锦手微微缩了一下,她听懂了李见月的指桑骂魁。
只不过,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心高气傲的大小姐。
林家因为她沦落到此地步,就一向十分疼爱她的娘,也对她多加指责。
林楠锦张张嘴,她没法去辩驳,她怎么会料到司徒佑会有如此大的造化。
“哎,这和离了,还能被昭武侯这样的男人娶做正妻,那裴沅这一辈子也值了。”李见月摸了摸自己肚子感叹道。
仅仅一年,两人的身份便天差地别,想当初,她还怜悯过裴沅,谁知,现在最需要可怜的是她。
她的大好年华都葬送在林家了。
好在,没有孩子,没有孩子拖累,她就可以离开了,当时还着急,她怎么没有子嗣,如今看来真是命运眷顾他。
仅仅一年,磨光了李见月对林子泽的感情,裴氏和离了,能找到昭武侯那样的男人,她李见月不见得比她差。
林楠锦知道她在想什么,便道,“你嫁到我们家五六年了,都没有子嗣,大哥何曾说过你半点不是,如今林家一落魄,你就要和离,这让外人怎么看你。”
李见月却不吃这一套,她一记冷笑,“你大哥生不出孩子,还不一定是谁的责任呢。”
“你,.........。”林楠锦没嫁过人,哪里经过这一遭,当即羞红了脸。
“小妹,做嫂子的最后奉劝你一句,”李见月目光转冷,“你替你大哥考虑,可是他会替你考虑吗,大难临头各自飞,你大哥到时候把你卖了,你还不知道。”
林楠锦捏紧自己的衣角,脸上有些惶惶然。
李见月见她并非什么也不知道,便不再多嘴。
林家的书房里。
林云先正在接待一位客人,那客人一身灰色的斗篷,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那双有些深邃的暗棕色的眼睛。
林云先对他似乎不陌生了。
“陈兄,你今日过来,有何事。”
陈慎冷眼微眯,“林国公不在朝野,倒也活的潇洒自在。”
林云先双眸黯淡了一下,苦笑一声,“陈兄,你我相交多年,何必挖苦我。”
“我们是同路人,只是,你比我幸运一点,闻煊到底顾念了多年的情谊,没有对你下死手。”
显庆帝还是皇子时,林云先跟陈慎便是他的伴读,后来闻煊娶了陈慎的妹妹,陈慎一跃成国舅。
才二十年,他的妹妹死了,外甥死了,陈家家破人亡,当年显赫的陈家就这样消失不在。
“陈兄,我不想争了,”林云先叹一口气,“也争不动了。”
“你不想争,可你两个儿子呢,你说的轻巧,林云先,你难道不知道,林子泽低三下四,跪在地上去求人吗,你还是跟从前一样自私。”陈慎嗤笑。
林云先垂眸,心里苦涩,“是我无能,连家业都守不住。”
“也不是你无能,只是咱们那个皇帝太过阴狠毒辣了,你我都是他手里的棋子,他怎么会在意棋子的看法。”陈慎说了句公道话。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脸上的黑布取下,黑布下的半张脸,满是伤痕,那是被一场大火烧伤的,有些地方是新长出来的,歪歪扭扭的纹路,让他的脸,看着十分恐怖。
“其实,我有一个法子,能让你重新走到朝野,”他慢慢的开口,沙哑的音质,配着那张容颜,如同一个恶鬼从地下爬出。
“什么法子。”林云先眉心动了动。
“郊外三十里吴家村,那里住着一对母女,母亲叫纪絮,女儿叫林梦清,林先云,那是你的女儿吧。”
林云先脸色大变,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的惶恐。
这是他心里最大的秘密,这么多年他一直小心隐藏,连林家都无人发现,陈慎怎么会知道。
陈慎早就意料到林先云的震惊,他淡淡道,“你救下纪絮的事情,我二十年前就知道了,我当年不会揭发你,现在更不会了,更何况,那两人我还有大用处呢。”
纪絮就是定南王的女儿,定南王有三个女儿,她是最小的庶女。
“有什么用,陈慎,我警告你,你敢打她们的主意,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林云先神情激动。
陈慎眼神轻轻瞟过他的脸,他轻蔑道,“林云先,你这么多年真是一点没变,胆小懦弱,喜欢纪清,却不敢与闻煊争抢,只敢养了这样一个替身在身边。”
当年,闻煊同陈慎,林云先同去洵洲玩耍,遇到了明媚动人的纪清,闻煊对她一见钟情,林云先也心悦纪清,可是碍于闻煊是皇子身份,不敢争取,最后闻煊同纪清在一起了。
后来纪家因为私造货币,被人揭发,纪家抄家流放,纪家兵鼓动百姓起义,后来被镇压,纪父服毒身亡,林云先本想把纪清捞出来,但是纪清却不知所踪,他这才把目光转向跟纪清容貌相似的纪絮身上。
“你在胡说什么。”林云先被人戳中心思,恼羞成怒。
“那些旧事,我才懒得去翻,我问你,你当时,真不知道纪清去哪里了吗。”
林云先心里其实隐隐有些察觉,但是那位现在已经成了皇帝,他根本毫无办法。
“其实,纪清一直被我们的好圣上藏了起来,就藏在郊外的庵堂里面,”
“那纪清现在呢,”林云先着急问道。
“死了。”陈慎冷漠的吐出两个字。
虽然早就猜测纪清不在人世,但林云先心里还是不好受。
“你这话当真......。”
“我骗你干什么,”陈慎冷笑。
“那,......。”林云先呆坐在椅子上,双目有些无神。
“其实,纪清虽然死了,但她还有一个儿子,你知道是谁。”
“是谁。”
“就是最近除叛归来的昭武侯啊。”他缓缓开口,语气冷森森的。
林云先被接连几个消息暴击,他已经有些撑不住了。那司徒佑竟然是显庆帝的儿子,而且,还是纪清生的。
“要是昭武侯知道当年他亲爹也是用了这一手,把纪家赶尽杀绝,他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呢。”陈慎眼里露出一丝玩味。
“昭武侯怎么会是他的儿子,不,不可能。”林云先连连摇头。
“若不是他的儿子,闻煊会花费这么大的心血,”陈慎道,“你以为闻煊不知道谁要对太子下的手吗,他就是要借刀杀人,为了让他最心爱的儿子登上那个位置。”
他双目发红,那双眼底恨意滔天。
太子是体弱,闻煊不该把太子当作一个靶子,不该让太子枉死。这笔账,他总有一天要同闻煊算清楚。
“你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林云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他如今已和废人一样,显庆帝不会再多看他一眼。
“其实,林云先,你倒是错过了一个机会,你以为闻煊当时为什么要把你的女儿指给司徒佑,因为是我换了画像,拿的是你另一个女儿的画像。”
“是梦清的,你......。”林云先一下子就紧张起来,林梦清的容貌同纪清有七成相似,就连他有时候也经常恍惚。
“你看吧,你女儿果然有用,若是没有那幅画像,那门亲事怎么轮得到你家,可惜,你那嫡女不争气啊。”
林云先还道怎么显庆帝无缘无故的给他女儿指婚,原来这一切都是他搞得鬼啊。
“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干什么。”
“自然是让你坐上国舅的位置啊,”陈慎眼眸泛着寒光,“林云先,你我从来都在一条船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