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院子果然干净些,至少没有异味,而且房间朝南,窗户透着光,屋子里还烧着炕。
冬榆把被褥给裴沅铺上,不出意外,她们就得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了。
裴沅坐在炕上,望着四面空墙,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陪着一个男人,住在这种土屋里面。
司徒佑在她房子里面,支了一个小床。
近一个月的朝夕相处,裴沅竟然诡异的习惯了这种状态。
不,裴沅使劲摇摇头,她不能看这男人顺眼,他会死的。
伴着司徒佑的清浅的呼吸声,裴沅也很快入眠。
第二天,司徒佑便要上工了。
裴沅无事,依旧跟在家一样睡到日上三更起。
北边的日照高,裴沅吃过早餐,便出来在院子晒晒太阳,今日司徒佑上工,她也有事情。
屋子里缺了好多东西,得一件一件配齐,她是要在这里住的,可不能将就了。
可这里,她一点也不熟悉。
正当她半眯着眼,慵懒的打着哈欠的时候。
一个年轻妇人凑了过来,啧啧纳罕,“大妹子,你就是那司徒郎君的娘子,果真像外头说的那样国色天香。”
“这位大姐,你是,”裴沅侧过头,微微一笑。
那妇人更是看呆住了,等了片刻,她才晃神,“我的乖乖,这笑简直把人迷死。”
她话糙,但是裴沅见她神情直白,全是一片赞叹之色,倒也不生气,只道,“大姐,你夫家是姓车吧。”
“嗯,大妹子,你猜的真准,我姓管,夫家姓车,就住在你对门哩。”管阿桂笑道。
“管大姐,”裴沅羞涩的低下头,“您莫夸我了,我这样的身份,有这样的容貌,怎么都不是一件好事。”
管阿桂闻言叹息一声,语气里不禁流露出可惜之意,“哎,咱们流落到这一步,都是命,你生的这样好,倒真是可惜了。”
不过,管阿桂话头一转,又道,“你也别难过,我瞧你那夫君是个好的,模样好,又会来事,这房子,便是他使了法子让我家小叔子与你们换的。”
“那得多谢车郎君了。”
“有什么谢不谢的,各有所求罢。”管阿桂不以为然,“不过,你搬出那个院子,倒真是一件幸事,那花家老太婆可不是那么好相处的。”
“怎么,我见她待人亲切,而且也热情,我们去时,还主动与我们打招呼呢。”裴沅故作疑惑。
“你啊,这是被她的外表骗了,她可是黑心黑肺,不然,为何那院里的那间空房,空了那么久。”管阿桂提起花大娘就满脸不屑。
裴沅正愁不了解这附近的情况,管阿桂便找上门来,她特意叫冬榆端了一碟子瓜子跟一壶茶出来。
两人边嗑瓜子边聊天。
管阿桂很喜欢这个乖巧的小娘子,因此说的格外起劲。
从管阿桂那里,裴沅才了解到,那处房子官府一直没有安排人住,花大娘便占为己有,留着给自己的小儿子。
花家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儿子娶妻了,但只有三间房,花大娘早就把那间房据为己有。
“你不知道,昨儿,你男人把那堆东西搬到她门口,她可气的半呛,我听人说半夜还在骂人呢,你以后可要小心一点,她心最毒了。”管阿桂叮嘱。
“那车郎君住过去,花大娘心里定不情愿,她可有三个儿子呢。”裴沅忧心道。
“你放心吧。”管阿桂不以为然,“就她那三个儿子,还抵不过我小叔子一根手指的。”
正聊着天,管阿桂突然拍了一下脑袋,“哎呦,哎呦,你看,我竟是忘了,我还没做饭,裴妹子,不和你聊了,我得要回去做饭了,你也快去做饭吧,等会儿,我们一起去北门送饭。”
送饭,裴沅蹙了蹙眉,司徒佑出门的时候,没有交代啊。
“冬榆,司徒佑出去的时候,可要我们做饭了。”裴沅问道。
冬榆摇摇头,“姑娘,咱们这里做饭的地方都没有,您想做也做不了啊。”
裴沅也愁起来,昨天是司徒佑从外边带了一些熟食过来,她今天早上就吃的简单了,就只有几块点心。
得要尽快把厨房置办起来。
裴沅拿了些铜板过去找管阿桂,“管大姐,我屋子里连个烧火的灶台都没有,还请你多煮一份,这些你拿着。”
裴沅把铜板递过去,管阿桂却不肯接,“你瞧瞧我竟忘记提醒了,我那小叔子平时跟我一起吃饭,他那屋子空荡荡的,啥都没有,倒叫你们委屈了。”
裴沅怎么也不肯叫管阿娘吃亏,车家的条件不好,若多准备了一份食物,还不知道要在哪里省出来呢。
管阿桂见推辞不过,只得收下,她一面笑一面道,“大妹子中午也在这吃罢,我手艺虽不怎么样,但能吃。”
裴沅自然笑着道谢。
等饭好了之后,管阿桂便把饭菜分别装好,叫裴沅提着一份,两人一块去送饭。
裴沅瞧瞧外边的日头,本不想去,可管阿桂异常热情,得知他们是新婚,还不停的向她传授夫妻相处之道。
“裴妹子,你不知道,这苦活,一般人可做不了,我男人在这里长大,身子骨壮实,可有些读书人来了不到半年,就没了。”
“怎么没的。”
“累啊,那百来斤的砖头,要挑几里路。”管阿桂摇摇头,似觉得裴沅天真,“妹子,你男人肯定也是第一回干苦活吧,等他晚上回去之后,你得用草药给他敷肩膀,要不然不到三天,他的肩膀全烂了。”
“这么厉害啊。”裴沅咋舌。
难道司徒佑也是被累死的。
他身子骨很壮实,还会功夫啊。
“唉,”管阿桂叹息一声,“咱们这些人就是命如草芥,死了一个算一个,还能省口粮。”
裴沅见她脸上露出沉重的哀凄之色,心里不免觉得恻恻然。
北巷离北边的城墙挺近了,走了约一里路,便到了。
说是修城墙,其实是往旁边不断延伸,延伸到附近的山坡上。
裴沅出门的时候,特意带了帷帽,脸上也抹了一层灰,整个人立刻暗淡了几分。
虽然裴沅也羡慕琼州女子可自由自在的包头露面,可想到昨天,朱典史那恶心的眼神,以她现在的身份,出挑就是太容易被人惦记了。
管阿桂很熟悉这里的路,裴沅一路跟着她,很快就找到了司徒佑。
看到到司徒佑,裴沅几乎吃了一惊,眼前的司徒佑穿了一件灰布衣,脚上一双黑布鞋,头发用一根木簪子固定,额头上的汗渍已经变成灰色。
若不是那熟悉的姿态,裴沅快要认不出他。
他看到裴沅的时候,也是愣在原地。
“来,来,快吃饭吧。”管阿桂把饭盒打开递车家兄弟。
‘’喏,给你的。”裴沅把饭菜递过去。
“多谢。”司徒佑接过食盒,目光微微在她身上停留一瞬,然后不自然的撇过头,“以后不用给我送饭了。”
“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
裴沅心里涌出一股怒气。
“这地方人多眼杂,你和这些人不一样,我有点担心,毕竟,我不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司徒佑说出自己的顾虑。
“能有什么事啊,”裴沅视线往下移,注意到他的肩膀处有两个明显的印记。
“再说,我不送饭,你吃什么呀。”
“那叫冬榆过来,她身手比你好。”司徒佑道。
裴沅目光都在他的肩膀上,根本没注意到司徒佑说了什么,只胡乱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