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栗微微皱眉,假装没听到这句话。
门外的人没等来她的回应,安静了几秒,才迈开步子走到隔壁。
随后,是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松了一口气。
她转身走进浴室,洗了个澡,将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洗干净后,才钻进带有花香的蓬松轻软的被子里。
这一次,床铺没有‘咯吱咯吱’的旧木板发出的脆弱声响。
门外和窗外也没有诡异的‘嗡嗡’声。
她终于可以安安静静睡个好觉了。
但是。
被子里有一个毛绒绒的东西在拱来拱去,变换着位置。
渐渐拱进她洗了热水澡后,温暖的怀里。
贝栗把被子掀开,与那只毛色漆黑柔亮的黑羔羊沉默‘对视’。
“亚舍拉,你的房间在隔壁。”
她神色平静道。
黑羔羊委屈地 “咩” 了一声,把毛茸茸的脑袋主动地凑到她的鼻尖。
贝栗微微凝眉,随后竟然闻到了一股玫瑰皂角的香气。
她无语又好笑地问:
“……你竟然洗澡了?”
“咩——”
黑羔羊朝她叫了一声,叫声带着一丝幼兽特有的撒娇意味。
而且它的眼睛虽然是盲眼,也不妨碍它故意做一些看起来有灵性的动作。
比如现在——
它眨了眨金色的眼睛,凑近,用毛茸茸的脑袋和耳朵往她肩膀和颈项上蹭。
“别闹,你也不睡觉,会打扰我的。”
贝栗说着,起身下床,将那只黑羔羊提溜到床边,毫不留情地丢到铺了软垫的椅子上。
“你就在这里自己玩吧。”
至少没把它扔出房间,也算让了一大步了。
少女回到床上,拉过被子,躺好,闭上眼睛。
只安静了一会儿。
黑羔羊又化成一团黑雾钻进被子里。
“……”
昨天晚上经历了太多事,贝栗已经有些迷糊了。
感觉到那只黑羔羊又拱到她身旁。
于是,伸手揪住它的耳朵。
“保持兽形态的状态,还有,保持安静……”
她道。
黑羔羊非常乖的,回了一声“咩”。
……
少女就这么抓着黑羔羊的耳朵,不一会儿就沉沉睡过去。
然后。
她做了一个奇异的梦。
在梦里。
她变成了一个性格冷酷、容不得一点冒犯,而且十分残忍的人。
贝栗猜测自己的身份可能是一位女王。
因为所有侍奉她的人,都对她很恭敬。
是一种竭尽全力的恭敬。
出现在她视线中的人,几乎都是低垂着头,没有人敢抬头直视她。
仿佛担心任何一点僭越的举动,会惹得她雷霆大怒一般。
她还有一群近身侍奉的仆人。
贝栗也不确定用‘仆人’这个称呼正不正确。
总之,那是一群纯真浪漫的少年少女。
在梦中,她斜躺在一把洁白无瑕,仿佛白玉一样晶莹剔透的石椅上。
上面铺满了轻盈的白色羽毛。
那些少年少女们,有的在石阶下的广场上无忧无虑地嬉戏打闹,有的坐在石阶上愉快地交谈,还有几个则坐在她的脚边,专注地观看着深奥或是简单的书籍。
她原本正闭着眼睛。
脑海中没有思考着什么,也不是在休憩,只是简单地闭着眼睛。
就在她轻阖眼眸的时候,指尖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触感。
睫羽一颤,她睁开眼睛,视线垂下。
她看到翻开的书,孤零零地躺在石阶上,上面大概是一篇关于爱慕的诗歌。
一位少年半跪在石阶上,仰起头,颤抖的唇吻在她的指尖。
像是受到了诗歌的启发,情不自禁下做出的动作。
她与少年平静地对视。
无比平静。
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做什么事情后,涌现的深深的恐惧。
少年立刻跑下石阶,跪在冰冷的广场上,飞快认错,泪流满面,一遍又一遍说着祈求原谅的话语。
广场里的其他少年少女听到动静围过来,开始有人为他求情,有人听到他的举动后愤怒地推搡他,剩下的则冷眼旁观,保持沉默。
最后。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她。
他们在偷偷观察她的表情,揣测她的决定。
她看到自己抬起手,和玉石一样白皙盈透的指尖,指着跪在地上不断哭泣的少年。
她的嘴一张一合,仿佛说了什么残忍的话。
少年少女们,所有人都露出了错愕震惊的表情。
贝栗能看到他们几乎所有人眼底深处浮起的恐惧。
然后。
贝栗就醒了。
她睁着惺忪的红眸。
懵懵然地盯着天花板。
好一会儿。
才反应过来自己上辈子,可能是一个暴君……不对,自己上辈子在原来的世界,分明是一个悲催的牛马社畜。
所以,也许是上上辈子,或者更久远的时候,她是一个残忍的暴君。
不过只是一个梦而已。
她以前在原来的世界,总是做一些荒诞的发财梦。
只不过自从穿到这个世界,穿到巴塞洛缪的身体后,几乎不做梦了。
……
贝栗转头,看到枕头边缩成一个甜甜圈的黑羔羊。
视线越过他,贝栗看向窗幔缝隙落下一片橙红的光芒。
她从清晨一觉睡到了傍晚。
贝栗起身下床,掀开窗幔,看到了玫瑰小镇美好的景色。
落日熔金。
装饰着玫瑰花的房屋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烟囱中升起的炊烟也被染成了橙红色。
在少女身后。
黑羔羊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戴着银色面具的少年。
他坐在床边,微微偏头,感受着少女的情绪,然后开口道:“ 你现在开、开心了,可以告、告诉我……你想和谁……和谁来这里了吗?”
贝栗回头看他。
橙红的光线散进来,落在少年冰冷的金属面具,为他增添了几分温暖的气息。
她轻抿唇瓣,收敛了别扭的情绪,真诚发问道:
“亚舍拉,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件事?我想和谁来这里对你来说,应该不重要才对。”
“因为……”
少年停顿了将近十秒,才道:“我、我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