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棠不苦正睡的迷迷糊糊,眼看着马上就要吃到鸡腿了,却被门外凌乱的脚步声吵醒,他不满的转过身去,拽过枕头捂住耳朵试图再次进入梦乡。
可外面的嘈杂越演越烈,棠不苦终于忍无可忍坐起身来,刚睁开惺忪的睡眼却看见门外烛火闪烁。
“出事了”?一想到这,棠不苦睡意全消,他也顾不上深夜天寒就极麻利的套好衣服出去凑热闹。
可刚走到堂门口,却迎面撞在一个老和尚身上,那老和尚干瘦的像根枯朽的树杈,撞得棠不苦生疼,他不用抬头也知道自己撞着念一法师了。
棠不苦一边揉着肩膀,一边不好意思的道歉:“对不起,念一师父,我......”
念一法师那双深陷眼窝里的尖利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板着脸冷声质问着:“ 是不是你在后山吃鸳鸯?”
说着,念一法师就把一个包袱扔在地上,里面的骨头、羽毛散落一地。
棠不苦愣怔的看着,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时,库堂里的和尚们都被惊醒了,各个趴在门框边观望。
“不,我......\",还不等身后那个稚嫩的童声说完,棠不苦便高声抢答道:“对!是我!”
“身为幻化寺修行者却不守清规戒律,罚你去故经阁面壁思过三个月!”,念一的声音不大,可足够让棠不苦难受的了!
故经阁,位于幻化寺后山的山崖上,里面堆积收藏着僧人们因翻阅学习而磨损的各类经书。
对众僧人而言,故经阁是极神圣的地方,可对棠不苦而言却是个牢笼,他不喜欢读经书,更加讨厌在那黑黢黢的洞窟里面壁思过。
闻言,念慈飞奔到棠不苦面前抓住他的袖子,看着念慈皱成一团的小脸,他扯出笑擦掉念慈脸上的泪叮嘱着:“快去睡觉吧。“
但眼下念慈哪里还睡得着呢,尽管一旁的师兄拉着他,他还是挣扎着想要去追棠不苦。
“众人都要引以为戒,如若再犯定清理出寺!”念一法师做着最后的严厉宣判,众人纷纷点头应允。
念明和尚提着一盏灯带着棠不苦去往故经阁,路上,棠不苦忍不住问:“师兄,念一法师从哪里得到那个包袱的?”
“不知道,今日我一直和宋公子在法堂辩论,不曾注意,”念明摇摇头。
闻言,棠不苦突然想起宋良先前的辩解,难道他们真的没有去过后山?那又是谁吃了鸳鸯还栽赃陷害他?还不等棠不苦想明白,两人已到了故经阁。
“师弟,你且在此安心静思,三个月后我来接你”,念明打开了故经阁的大门。
“多谢师兄”,说罢,棠不苦叹着气极不情愿的走进故经阁。
接下来的日子里,棠不苦被昏暗幽闭的故经阁折磨的痛苦不堪,既没有人与他游戏玩耍,他又不能在狭窄洞窟里大展拳脚,每日最开心的,便只有吃饭的时候在门口观望片刻风景。
这日,棠不苦实在憋闷极了自言自语着:“哎,要是有个人能来和自己说说话该多好啊!”
果然人是经不住念想的,棠不苦正天马行空的想着,故经阁的大门就打开了。
棠不苦以为又要吃饭了,高兴的跑到门口,可刚顺着亮光看清来人就有些呆住了,眼前竟站着宋济泽和宋良,还真是想曹操曹操就到!
棠不苦以为自己在做梦,于是使劲的揉揉眼睛,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可再次睁眼看到的还是他们!
棠不苦这才相信了,有些激动的迎上去,宋济泽似乎没看到他,只是专心看着壁龛里的佛像。
倒是宋良温和的笑着打招呼:“棠公子,许久不见,你还好吗?”
“哦,好…好…”,一向伶牙俐齿的棠不苦还没回过神来,连带着舌头也有些打结了。
“法师说这些经书破损了,让我们到这里典藏起来”,宋良扬扬手里的经书解释着。
“这样啊,跟我来”,棠不苦也笑着吹燃了火折子。
洞窟开凿的并不宽敞,仅能容纳一人前行,于是棠不苦在最前面带路,宋济泽跟在他身后,宋良则抱着一大堆经书缓缓跟在最后面。
三人走了几步,棠不苦看到前方的木框,忙顿住脚想提醒他们别碰了头,可他刚转过身,身后的宋济泽竟直直的撞进他的怀里。
棠不苦下意识的伸手扶住了宋济泽,慌乱中手里的火折子也掉在地上,一片黑暗中,两人紧紧贴在一起,温热的呼吸缠在一起。
也许是黑暗中的错觉,棠不苦竟感受到宋济泽的心跳有些慌乱,难道是害怕了?想到这,他忙揽住他的肩膀轻轻拍了一下:“别怕,我在!”
“哎呀,公子……”,见前面黑暗一片,宋良扔掉经书,惊呼着要去扶他们,可伸手不见五指间,他也只好慢慢摸索着前行。
“我们都没事,别怕!”棠不苦遥遥应着宋良,忽然他觉得身上一轻手上一空,伸在半空的手僵了一下,旋即恢复如初。
棠不苦找到火折子重新吹燃了,周围再次亮起来,他举着火折子有些忧心的看着宋济泽:“你摔到哪里了吗?”
“没有”,宋济泽一如既往的轻声应着,只是别过脸去不看棠不苦。
这时,宋良也小跑着赶到宋济泽身边,只是洞窟太狭窄,他无法站到宋济泽身侧,只好站在他身后,替他拍落了衣衫上沾染的尘土。
见宋济泽无事,棠不苦继续在前面带路,这次他走的格外小心,走到一处大一些的壁龛前,棠不苦顺手点燃了石壁上架着的火把,介绍起来:“里面的壁龛里都存放着经书,我们按照牌子上写的类别放好就行”。
“看起来不难!”宋良很有信心的说。
“哈哈,你干一会就知道了”,棠不苦似乎看到了过去那个盲目自信的自己。
“里面好像还有?”宋良凝视着火把也照不亮的远方深洞,有些疑惑。
“里面是做了特殊加固的典文窟,因为干燥幽静,保存着许多稀有经文,有时住持还会在里面闭关修行,所以那里也备了一些常用的生活物品。”
“看来棠公子经常来啊!”宋良笑起来。
棠不苦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太阳快下山了,我们先把经书卸下来搬到洞口,再慢慢运进来吧!”宋济泽点头应允。
三人又返回门口,排成一线接连递经书。一卷卷经书经由宋良搬运到棠不苦身边,再由棠不苦将经书递给宋济泽。
棠不苦哪里是闲得住的人,即便递着经书,也要和宋良打听着外面的事:“念慈最近怎么样?”
“哎,别提了,不知念慈法师怎么了,每天都很没有精神的样子,今日辩经不专心,还被念一法师批评......”,宋良滔滔不绝的说着。
正在这时,轰隆一声巨响,山崖忽然震动起来,石壁裂开几条骇人的缝隙碎石崩裂纷落,众人也重心不稳歪斜倾倒。
此时的棠不苦一大半身子都侧在洞窟门口,只要快跑一步,逃出洞去全然不是什么难事。
可在洞窟顶整个砸下来的瞬间,棠不苦一把将站在洞窟外的宋良推了出去,又毫不犹豫地转身飞扑过去。
尚未反应过来的宋济泽,被棠不苦紧紧抱在怀里,巨大的冲击力下,两人朝洞窟深处滚去。
不知过了多久,宋济泽终于醒了过来,不等他适应满眼的黑暗,周身剧烈的疼痛便一齐向他袭来,尤其是胸口似乎被重物压住,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宋济泽伸手想要搬开那石头,却没有预想中的坚硬,摸起来是软乎乎的肉感,他有些惊疑,顺着那轮廓摸了一会,才发现似乎有个人躺在自己身上。
他忽的想起,地动的瞬间棠不苦好像扑向自己,是了!一定是他!宋济泽焦急的摇晃着他的身体,轻轻的呼唤着:“棠?棠不苦?你醒醒......”
没有任何回应,但空气里弥散的浓烈血腥味,和手心里传来的湿黏感,让宋济泽惴惴不安起来。
好在洞窟塌陷的并不完全,宋济泽手忙脚乱了许久,终于搬开了些许石块,腾出一小片可以坐立的场地,他忙拖抱着棠不苦坐起来。
宋济泽摸索着想帮棠不苦检查伤势,可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能感受到他的额角湿漉漉的,想必是被掉落的石块砸伤了。
想到这,宋济泽心里一疼,突然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颤抖着手缓缓摸向棠不苦的鼻子,只是他太害怕了,伸了几次手都没摸到……
当他宋济泽终于感触到棠不苦不是很有力,但还算平稳的鼻息时,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一放松,让他原本紧绷着的眼泪也掉的一塌糊涂……
一片昏暗中,宋济泽看不清棠不苦的伤势,只是空气中的腥甜,让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宋济泽四处搜寻了一番,可摸遍了周身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物件,只有贴身藏在怀里的那方绣花手帕。
他捏着手帕来回摩挲了几下,终于下定了决心,将手帕覆在棠不苦的伤口上,有扯了发带帮他包上。
手上传来的温热,让宋济泽想起,棠不苦在狄花丛的仗义相救和刚才的奋不顾身......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击中了,他清晰的感受到,自己那坚如磐石的冰心上似乎裂开一道缝隙=,那是光透过的地方。
想到这,宋济泽下意识的将昏迷着的棠不苦抱的更紧些,就好像一个快要溺死的人,突然遇到一根浮木,他多么珍惜它,生怕一松手它又消失不见,于是紧紧的抱着,护着......
许久,宋济泽终于平静下来,他先将怀里的棠不苦轻轻的放在地上,自己去寻出口。
一圈探寻下来,宋济泽大致发现了,这洞窟内部修建的比较牢固,并没有因为地动而完全坍塌,只是出口全被碎石堵住了,一时无法出去。
正在犯难时,宋济泽想起棠不苦说的备有物品的典文窟,他心里升起希望。
可山洞原本就不宽敞,此时又被塌陷下来的石块堵的更加狭窄,如此逼仄的空间里,宋济泽弯着腰尚能勉强前行,但是昏迷着的棠不苦却实在无法动弹......
思索片刻,宋济泽毫不犹豫的趴在地上,又扶着地上的棠不苦,背在背上。
宋济泽深吸一口气,努力拨开地上的乱石,艰难的向前爬着。
不一会儿,宋济泽的手臂就被嶙峋的怪石划破了,细小的碎石磨破他的衣衫钻进皮肉,可下一步的跪爬,又把那些碎石嵌进皮肉更深处.......
膝盖下仿佛有一潭深不见底的沼泽,一点点将宋济泽吞噬殆尽......
强烈的疼痛让他满头大汗,可一想到棠不苦的伤势,宋济泽便又咬紧牙关,一刻不停的往前爬着。
不知爬了多久,宋济泽觉得膝盖上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些,伸手一摸,地面变得平整起来,看来他们已经到典文窟附近了。
宋济泽咬着牙又向前爬了一段,终于他再也坚持不住,只好将棠不苦背到一个摸起来更平整一些的地方放下来。
宋济泽顾不上自己早已被淋漓鲜血染透衣裙的膝盖,他慌忙的检着查棠不苦的伤势,幸好因为包扎的比较及时,额头上的血迹已经止住了,但是棠不苦还是昏迷着不省人事
宋济泽不敢松懈,想去寻些清水来,但裹着碎石跪爬许久的膝盖,早已变得支离破碎,他撑着墙踉跄着挪了两步,竟直直的跪倒在地。
骨头碎裂的剧痛和满身的疲倦,让宋济泽连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他颓唐的撑着地面......可他还是咬紧了牙挣扎着站起来,一步挨着一步的朝洞窟里面摸去。
就在这时,宋济泽身后响起微弱的响动,他竟听到棠不苦慌张的喊声:“咳咳咳,宋济泽?宋济泽!咳……”
宋济泽心里涌起一种激动,他刚想回应,喉咙里却溢出隐隐的呻吟,他忙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些痛苦和慌张尽数咽下去......
叫了好几遍都无人应答,棠不苦吓坏了又慌张的四处摸寻,可除了石头什么也没有……
棠不苦何尝不知道,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天灾自己已经尽力了,可心被撕裂的痛楚,还是让他浑身战栗起来……
宋济泽不想让棠不苦担心,于是一点点爬向他。
听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逐渐靠近,棠不苦紧张的问着:“宋济泽?宋…咳咳咳…”
“嗯……我在……”,听着那熟悉的淡漠声音,棠不苦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宋济泽刚坐到棠不苦身旁,棠不苦便一把抓住他的手,激动起来:“刚才没找到你,我还以为你被震到地里了呢!”
“咳咳咳”,棠不苦太过激动,连胸口也被震动的疼起来,他捂着胸口剧烈咳嗽着。
宋济泽赶紧扶住他,轻抚着他的背帮他顺气:“别乱动”,语气冰冷动作却是轻柔的。
棠不苦咽下满嘴血腥,安慰着他:“别怕,刚才可能是地动了,这里不安全,我们到典文窟里去,那里安全些”。
宋济泽轻声嗯了一句,扶起棠不苦朝里面走去。
走了一会,两人终于走到典文窟深处,棠不苦胸痛的实在站不直身子,只好坐着摸索,过了一会他终于确定了大致的方位。
这倒要得益于他平时的调皮了,本来故经阁作为寺庙重地是不允许闲杂人等靠近的,可小孩就是这样,越是不让他触碰的他越是好奇越是要一探究竟,于是趁着念一法师不注意的时候,棠不苦摸索着光临这里许多次了,渐渐的也就轻车熟路了。
当然后来念一法师发现了他的斑斑劣迹,将他锁在这里一天一夜,以至于他到现在都很讨厌这黑黢黢的洞窟便是后话了。
在棠不苦的指引下,宋济泽很快就摸到了火折子,点亮火折子前,宋济泽又摸到几本经书,层层掩住自己血肉模糊的膝盖……
借着昏黄的光晕,棠不苦看见身旁宋济泽惨白着一张脸,他有些担心的问着:“你怎么样?”,说着就想爬的靠他更近些。
宋济泽却冷冷的别过脸去:“无事,你先看看周围的情况吧”。
棠不苦只好作罢接过火折子挪向别处,只看见不远处有个很小的打坐台,周围零星的散落着几本经文,但大部分的经文书卷还是堆叠在书架上,看来这里受地动震动的影响不大。
棠不苦宽慰到:“这里还算安全,住持他们很快就会来救我们的”,说着就将找到的水壶和毛毯递给宋济泽。
宋济泽接过毛毯盖在膝盖上,却并不喝水,只是说:“把火折子熄了吧,要节省点用”,棠不苦连连点头,吹灭了火折子收好。
典文窟在洞窟深处,呆的久了森然寒气越发刺骨,让人忍不住发起抖来。
棠不苦浑身冰凉,想着宋济泽也不好受,于是慢慢挪了几步靠的更近些,又担心他害怕,于是说着俏皮话天南海北的和他聊着天。
“宋公子,听说兴都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将来我去了兴都可以找你玩吗?”
“嗯”。
“宋公子,你长得那么好看怎么不爱笑呢?你笑起来一定更好看!”
“......”
宋济泽浑身疼痛难忍,但内心却出奇的平静,他侧着头静静听着棠不苦的废话。
“宋公子,我们做朋友吧?”
宋济泽愣了一下,黑暗中就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嘴上何时扬起一抹浅笑:“好!”
“啊!真的吗?那我们拉钩!”棠不苦一点也没想到,宋济泽会这样轻易就答应了他的请求,于是兴奋的去牵宋济泽的手。
拉钩?幼稚!宋济泽心里的嫌弃还没说出口就已经来不及了,棠不苦早已拉着他的手,郑重的盖了章……
宋济泽收回手,摩挲着刚才和棠不苦盖章的拇指,每摩挲一次就觉得心里暖了半分。
棠不苦自然不知道宋济泽心里的波澜,还自顾自的说起来,大多数时候都是他的独角戏,宋济泽只偶尔轻嗯一声。
说的久了,棠不苦的肚子咕噜噜响起来,他揉着肚子嘟囔着:“这会要是有块娘子饼该多好啊”,说着就咽起口水来。
又说了一会,棠不苦实在支撑不住沉入梦乡,听着他沉稳的呼噜声,宋济泽把身上的毛毯轻轻盖在他身上,手上却不由自主的抓紧了棠不苦的衣角......
无尽的黑暗犹如一块浸了水的棉布,紧紧地裹住了宋济泽的口鼻,他觉得有些窒息,连带着脑子也不混沌迷蒙起来......
忽而,一道亮光照过来,刺的宋济泽睁不开眼睛,等那亮光散去时,宋济泽只觉得浑身冰冷,睁眼一看,自己竟蜷缩在一摊泥水里,面前是个逼仄狭小的狗洞。
嘴里不断上涌着的腥甜,让宋济泽感到窒息,他艰难挪动着双腿想要挣扎着站起来,然而破损的骨头却在青紫的皮肤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钻心的疼痛让他不敢再乱动。
透过眼角的缝隙,在一片漂浮的尘烟中,他看到一群身着华服的世家子弟,互相勾肩搭背嬉闹着离开的背影。
围观的人将宋济泽挤得水泄不通,却没有一个人伸出援助之手,他们或悲悯或戏谑或兴奋的看着他,好似看一只垂死挣扎的野狗……
高高在上的名门将相之子陨落神坛,这让他们感到无比的痛快,于是妇人的怜悯声,很快被粗粝的讥讽调笑所淹没。
“哎?这地上的不是大名鼎鼎的宋将军的儿子吗?”
“不是他是谁?听说宋家公子一心只读圣贤书,哪懂什么武略,如今又被各个世家这般排挤,怕是难有出头之日咯!”旁边一人边说还边摇头叹气。
“谁说不是?连一向极为谦逊有礼的琰王都如此对他,可见他多么不受人待见,要我说啊,宋家的气数到这里就尽了......”
“我听说,他出生的时候就吓晕了产婆,如今宋府上下都被他克死了,真是个扫把星……”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吵得宋济泽头疼,他想要离开这里,但是周身剧烈的疼痛,让他无法挪动半分。
“哎,你们可别乱说,到底是宋将军还是宋卖国贼都还不一定呢!”
“哈哈哈…….”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响亮的嘲笑声,它们似一把利剑刺穿了宋济泽的胸膛,如果父亲知道,他舍命保护的同胞,现在正这般诋毁他,他会后悔吗?
宋济泽想要辩解,可话堵在嗓子却发不出声音来,气急攻心之下,竟喷出一口浓血。
见状,周围的人都似避瘟神一样甩甩手,捂着鼻子说着:“哎呀!晦气死了!”,说着又啐几口浓痰,便匆匆散去了。
周围终于安静下来,没了帷帽的遮挡,炙热的阳光晒的宋济泽脸上红肿起来,但脸上的痒和疼,远比上被那些话刺穿的内心......
那些笑声让宋济泽彻底清醒过来,他可以一直浑浑噩噩,一直软弱被别人欺辱,但是宋家累世的荣誉,和父亲的一世英名,便要因为他的懦弱,被世人的污言秽语所玷污了!
自小父母教导他要以和为贵,要精忠报国,可是这一切,在如今却显得那么可笑,在一次次的忍让和退缩中,只换来那些世家子弟更加的肆无忌惮,强烈的不甘让他心底发出一声近乎绝望的哀嚎。
就在这时,一双手遮住了宋济泽眼前的阴云,朝他伸来,宋济泽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觉得温暖,于是使尽力气伸长了手想要握住。
就在快要触碰到那人的指尖时,那人却突然甩开了手:“怎么?你刚才是想起我吗?”
熟悉的声音让宋济泽一愣,再抬眼却对上棠不苦冷漠厌恶的眼神.....
宋济泽没有听清棠不苦后面的话,也不用听清,因为他的眼神足够将自己凌迟致死......
“不要!”
宋济泽大喊着从噩梦中醒过来的时候,浑身淋漓了一身冷汗,周围的黑暗让他清醒过来,自己还在典文窟里。
宋济泽慌忙伸手去摸,幸好棠不苦还在身边,他紧紧的抓着棠不苦的手臂,生怕像梦里一样,一转身棠不苦就不见了,可当他想起棠不苦梦里那样决绝的背弃,他又松开了紧握的手……
“棠不苦只是习惯了对每个人都很友善!倘若他知道了我的身份和处境,他一定会毫不留情的离我而去,像之前我遇过的所有人一样!”
想到这,痛苦像无数把利剑狠狠刺向宋济泽,原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变得更加支离破碎,继而他浑身瘫软起来,连仅存的意识也彻底迷离了。
不知过了多久,昏沉间宋济泽感到有人在推他,他拼命的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又隐隐约约听到那人带着哭腔大喊着:“先救他,先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