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反被平定后，这场乱局的风波才刚刚开始。
孟庭芝亲自出马，带着刑部一众官员雷厉风行地撬开了被活捉的两名叛党统领的嘴。
紧接着，与这件事有关的人全被下狱，甚至许多无关人等也被波及。
韩承继等人死在乱军之中，陈正在宫外坐镇，听闻太子被抓回东宫，便在自家书房拔剑自刎，陈家其他人全被下狱。
皇后陈清仪脱簪待罪，被禁足在蓬莱宫里后整日哭泣，吵着闹着要见皇帝，可惜赵明宣始终没有露面。
连蕴城公主主动找到他父皇，哭着说愿意嫁到草原，赵明宣都没有去见皇后。
因怀疑皇后也参与了谋反，蓬莱宫里的所有人都被拉去审问，没有熬过酷刑在审讯中被打死的宫女内侍十之八九。
纵然心有不忍，陆明珠却也无力回天。
她站在殿门外，黯然地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已经看到了这个已经分崩离析的王朝的未来。
五日之后，太子谋反一事被盖棺定论。
赵明宣动了大怒，将太子赵憬之废为庶人后又赐他自尽，并且命人将其尸身扔到京城外的荒郊野岭，不许人给他收殓，同时以管束子女不力为由废掉皇后，将其打入冷宫。
参与谋反者皆被抄家灭族，皇后的娘家以及被牵连的官员也被杀的杀贬的贬，一时间京城的闹市血流成河，朝中人人自危。
大雨洗掉了那场变故在宫里留下的所有痕迹，却洗不掉陆明珠心底日渐浓重的阴霾。
几颗星星稀稀疏疏地挂在天际，她穿着寝衣坐在窗边，借着月色与烛火细细地打量腕上的一串红绳。
红绳像一条细细的血线，愈发显出她皓腕如雪。
那是杜信芳自小一直带在身上的平安绳。
当年两人被抓进虞丘的大牢中时，杜信芳怕她害怕，于是便解下那串平安绳戴到了陆明珠的手腕上，说是开过光能保平安，十分灵验。
之后两人心意相通有了白首之约，这条平安绳就顺理成章地留在了陆明珠的手腕上。
哪怕两人后来不得已分开，陆明珠也不舍得将它从手腕上摘下来。
赵明宣还曾问过她，宫中多的是珍珠翡翠，她想要什么样的首饰没有，何必把这样一条旧绳子天天系在手上？
陆明珠当时只是笑了笑，说这是自己自小带在身上，保平安用的，赵明宣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红绳上垂着两颗用红线裹住的褐色小珠子，这是陆明珠自己后来串上去的。
看上去只是平平无奇的木制小玩意，实际上只要捏碎外面薄薄的壳，便能露出里面的药丸，而这两颗药丸都有剧毒。
事实上，如果那天的叛乱没有被顺利解决，为免受辱，陆明珠已经做好了自我了结的准备。
“你是不是真的很灵？也许我当初该把你还给他的，这样他或许就能平安度过那一劫。”陆明珠看着手上的红绳喃喃道。
“明珠。”
幔帐里传来赵明宣的声音。
陆明珠收回思绪起身走了过去，将半边幔帐挂起来后坐到了床边。
“陛下醒了？”
“嗯。”赵明宣打着哈欠从床上坐了起来。
那日的叛乱虽已平息，但自那之后赵明宣一直睡得不大好，夜里总是会无故惊醒，此刻他的声音还带着睡意中的沙哑。
“你怎么不睡？”
“睡不着，又怕吵到陛下，索性起来坐一会儿。”
赵明宣靠在床头，“是不是前几日的事情吓到你了？”
陆明珠懒得找其他借口，索性顺着他的话答道：“是啊，臣妾胆子小，又没经历过那样的局面，所以难免有些害怕，陛下别笑话臣妾。”
赵明宣揽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胸前，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
“别害怕，有朕在呢。”
“嗯。”陆明珠低低地应了一声。
赵明宣抱着陆明珠坐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明珠，朕让你做皇后好不好？”
陆明珠吃了一惊，待平静下来后她缓缓地坐直身体，语气有些古怪。
“陛下为何会问臣妾这个问题？臣妾没有觊觎后位的心思。”
她不等赵明宣回答，又继续说道：“陛下，臣妾出身低微，而且至今没有为陛下生下一儿半女，能做陛下的贤妃已是陛下给臣妾最大的恩宠，臣妾从未想过得寸进尺。”
赵明宣握着她的手，看着她双眼。
“只要朕站在你身后，就没有人敢议论你的出身，没有孩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宫里有几个年纪小的孩子，他们的母妃位份都不高，你尽可以挑一个看得上眼的放在身边养。”
这话他从前也对陆明珠说过，只是，陆明珠从未放在心上。
赵明宣最后又强调了一句，“只有一条，孟庭兰的孩子就算了。”
陆明珠一时想岔了，以为他是心疼孟庭兰，下意识地问道：“陛下既然这样在意孟才人，为何不让她做皇后？”
赵明宣有些好笑地用手背蹭了蹭陆明珠的脸颊。
“你这么单纯，朕要是不在你身边，你还不得被人生吞活剥了？”
他盘起双腿，让自己在床上坐得舒服一些，而后继续说道：“她和她哥哥在盘算什么，他们真以为朕不知道？他们心心念念的都是这个太子的位置呢。”
说到太子，他不由得想起那个谋反的雨夜，想起被迫狼狈地逃出太极宫的自己，忍不住恨恨地骂了一句。
“那个混账东西。”
平复了片刻，赵明宣清了清嗓子继续往下说。
“真要让孟庭兰做皇后，她能把后宫搅个天翻地覆，她那个好哥哥也肯定日日谋划着怎样让他的外甥取朕而代之，朕虽用他，却也不能不防着他。”
陆明珠沉默地听着，赵明宣偶然间抬头，看她神色木然，赶忙拉着她的手和她解释道。
“朕想立你做皇后，倒也不全是防着孟家兄妹的缘故，在后宫，朕最信任的就是你，也只有在你身边，朕才能卸下防备睡个安生觉。”
最后，他给了陆明珠一个承诺。
“朕会下一道圣旨，等朕百年之后，新帝需得按照朕的旨意杀了孟庭芝，或者等天下安定了，朕自己就设法解决他，总之，哪怕将来朕不在了，你也不用担心他们兄妹会威胁到你和你的孩子。”
陆明珠心中一震，眼眶泛起星星点点的泪意。
半晌后，她嗫嚅道：“陛下，臣妾何德何能，能得陛下如此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