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4日。
上海的百姓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被头顶盘旋着的飞机吓了一跳。
“日本人来轰炸咱们了！”
有人一看飞机就说是日本空军日本飞机。
从来没怀疑过其真实性。
别说他们，就连日本人也一直觉得，中国没有空军。
中国的飞机装备好，开飞机的人不好。
中国空军四个字在他们眼里几乎可忽略不计。
可是，今天会是让他们擦亮眼睛刮目相看的日子。
孙耀华还在安置学校里的滞留人员，仔细统计了以后，发现一共有十五个学生，三位老师还在。
三位老师都是自愿留下来的。
学生回不了家，若她们老师都走了，孩子们就没人管了，所以就一直坚持到了最后。
“嗡——”
一架飞机低飞而过，紧接着，又有四五架跟在它后面，向黄浦江的方向飞去。
“轰——”
轰炸开始了。
此时，她们还都不能分得清这是哪一方的战机。
因为在她们以为刚才从头顶飞过去的那些是日本方面的战机时，她们站在楼顶上，清楚地看到，那一个个从飞机上扔下的炮弹对准的是黄浦江上的日本军舰。
“是咱们的人！”
城中已经炸开了锅。
街上的人们十分惧怕却又意外胆大。
只见他们都跑回了家里，隔着玻璃、站在阳台上、或者登高于顶。
恐惧而好奇。
这是世界各地战争初期都会发生的现象。
因为敌对双方还在试探，也未分出强弱，战争的残酷性还被一种“战火尚远，波及不到我家”的大众情绪所包裹，没有亮出其罪恶残忍的一面。
孙耀华远远眺望着那些飞机，这个时候，日军敌机也已反应了过来。
他们从来都是临战状态，反应迅猛，坚固工事在这一刻的作用就被无限放大。同时，其飞机也从阵地起飞，与我方发生激烈地空中对决。
“Sun，战争要开始了吗？”
奥拉尔不同于其他人，她早在很多年前就经历过战争，明白这一开火，便是无休止的战乱了。
“是。”
孙耀华定定看了一会儿，转头对着身后的学生们说道，“同学们，此时此刻我们有学生十五名，老师三名，再加上我，一共十九位。”
她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我希望，战争结束后，我们十九个人都还在。”
“我会尽我所能帮助大家，也希望各位同学坚定信念，不辱校训。”
光明女校校训——诚朴，厚生，担责，勿退。
下午三点左右，空中轰炸仍在继续，炮兵上阵掩护，步兵向日军阵地英勇攻击。
虽不知陆上战绩如何，可空中成效却是显着。
飞机不停在动，数不清双方具体各有多少架，可双方数量强弱却是一目了然。
几十架和几架还是有明显区别的。
孙耀华眼睁睁看着两架飞机相继被击落，还有明明打中了的却没有当即坠落的两架。
一共用时，仅为半个小时。
陆军如何对敌，孙耀华就不得而知了。
上海地势偏狭，高处本就不多，港口码头又战壕林立。
只能通过从未断绝过的炮火和枪声可以辨别交手仍在持续。
虽说并不很懂军事，可孙耀华也知道，明明这场仗我们算是有备而来，可想要撕扯出对方一个口子仍是很艰难。
我方的军人数量是远超于日军的。
这个时候，常驻在上海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大概人数在4000左右，但她那日从南京回来看到的我方军人数量可远不止于此，甚至数倍于对方。
所以，当15号，我军再次击落几十架日军飞机并获得高空的阶段性胜利时，陆上行动却突然停止了。
随之而来的，是从黄浦江南北两面不断涌来避难的居民。
他们的目标是租界。
经过这两天的迷糊慌乱，平头老百姓显然也看清了局势——日本人不敢打租界。
不敢打就好啊，那就是一层比任何防护都安全的保障。
即便只是站在租界里的门口，只要踏进去了，一条命就算保住了。
有钱的有权的早早就躲进去了，剩下的托关系托人脉也要争一席之地。
租界内人口在短短两天内实现暴涨。
可里面的人愿意接纳这些看起来灰头土脸，家当全被炸没了的难民吗？
不愿意。
若是细心留意就可以看到，里面的高楼之上，会有许多洋人面孔的绅士小姐面对而坐。然后喝着下午茶，皱眉看着底下的吵闹。
保安队警卫队就在此刻发挥了作用。
他们死死挡在门口，不让不该进来的人再闯进来。
租界的门本是铁栅栏围着的，后来又增加了一层铁丝防护，最后又加高加利，防止有人在夜晚疲惫，趁虚而入。
以为跑过来会找到条活路，没想到这活路根本不向他们开放。
每个人都拼着挤来挤去，一窝蜂地围着，眼巴巴地看着里面好像在看另一个繁华世界。
身后虽然不至于满目疮痍，可他们知道，战火终究会蔓延过来。就像这两天他们瞬间失去了自己的房子财产那样，猝不及防。
尽管进不去，也不愿离开。
因为每一道枪声，每一次冲锋的嘶吼都在刺激着他们的神经。
死神在向他们招手。
“Sun，今天又有三个发烧了，是伤口溃烂发炎导致的。”
奥拉尔走向门口正在帮忙分干粮的孙耀华，接过她手里沉甸甸的另一半，也帮忙分了起来。
“先物理降温，今晚还高烧不退的话再用退烧药。”
孙耀华如今才算真正见证了特殊时候的物资有多稀缺。
从13号到今天已过去半月时间，我方军队逐渐从优势转为劣势。
空战早已经结束，他们曾不可一世引以为傲的航空队在与我国不过三日的拼杀中，就已报废46架。由此，而被迫改变进攻方式，将主要精力放在陆地战上。
可上海城市化程度极高，要么高楼林立，要么巷道纵横。且地势偏狭，如此大规模的城市巷战，对于我们这边的中央军来说并不熟悉，甚至是劣势。
不过十日的交战，就将前面几天的优势耗尽。尽管我们仍然孤勇，可勇气替代不了死亡，罗店城内好像一个巨大的“绞肉机”，每天都有数千人的阵亡。
而光明女校里，也因相持的僵局而越发困难。
“好，只能如此了……”
奥罗拉不想再给她添加压力，便欲沉默，就被门口传来的声音吸引过去。
“长官，这里有个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