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时卿想了想,直言道,“是裴闻钰。”
“嗯。”宁无衣点点头,“裴闻钰,听起来像个男……?”
裴闻钰?裴闻钰?!
姓裴名闻钰字怀清的那个??!
大魏摄政王!!!
老头儿瞳孔地震,鱼竿啪嗒掉落在地上。
“我的乖徒儿啊,你这是……”
无衣愣在原地,好半晌找不到说辞,对上少年没有半分玩笑的眼神,心道完球,宝贝徒弟来真的了。
两条肥鱼下锅,一煎一炖,配着三两小菜,一壶佳酿,炊烟淡去的时候,收到消息的楚庭风刚好进门。
男人皮肤白净,面容冷俊,却穿着黑布衣,头上别一枚木枝,来去无影,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仅看此人面相,完全无法将他和江湖传闻的楚阎王联系在一起。
男人手里抛着几两碎银,进屋后唤了句“师父”,大咧咧在时卿旁边一坐,碎银重重往桌上一搁,捞过小师弟就是一通搓扁揉圆。
“快让师兄瞧瞧,瘦了没有……好小子,圆润了,京城真是个养人的地儿。”
时卿抬手,楚庭风侧身,一枚袖箭险些擦着他的发梢而过。
“慢了。”男人装模作样摇头,感慨,“小师弟不行啊,身手都退化了。”
“吃饭吃饭!”宁无衣敲碗,“刚从江里打的鱼,我看谁敢不吃!”
“好嘞!”赶在师弟发怒前拿起筷子,楚庭风藏好银子,端起碗就吃了起来。
“刚好饿了,保准连汤都不剩!”
边说,舀了好几勺汤,往米饭面上一浇,滋滋冒着热气,鲜味的鱼香扑鼻。
“还得是师父做的饭菜合胃口。”
楚庭风就着鱼肉和小菜风卷残云般干完了一碗米饭,勉强从碗里抬头,朝师父竖了个拇指:
“您的手艺,这个。”
差点惊掉了下巴的宁无衣反应过来,抬手对准大徒弟的手背就是一筷子,“你饿死鬼投胎呢?卿卿刚回来,不知道让着点!”
“哈哈差点忘了,这不饿一天了嘛。”
楚庭风胡乱抹了把嘴,作势要端起时卿的碗,被人不动声色避开,少年眼神不乏嫌弃,“我自己来。”
楚庭风当即掩面哭泣:“都说有了媳妇儿忘了家,瞧瞧,这还没过门呢,就开始嫌弃师兄了……”
时卿:“……”
系统:“……”
这位帅哥,请好好用脸。
宁无衣面容微微扭曲。
用过饭,两三杯酒下肚,宁无衣才开始“审问”:“说说。”
楚庭风清了清嗓,朝小师弟抬起下巴。
时卿忽然有些拘谨,找了半天措辞,最终无奈放弃,直言道:“看上了,不打算放手。”
宁无衣抱着酒壶,指腹缓缓摩挲,楚庭风没正形地靠坐着,手里盘着他那三两碎银。
两人等了等,没等到后话,皆瞪着一双眼懵懵地看着他。
没了?
不是,宁无衣坐不住,上半身前倾:“乖徒儿啊,那可不是寻常人,一不小心可是要掉脑袋的。”
楚庭风也道:“你看上谁不好,偏看上那个恶贯满盈的活阎王。”
“摄政王如今行事根本让人琢磨不透,权势滔天却不知收敛,忠奸不分,滥用皇权,自古以来这样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楚庭风越说越急,“你喜欢他,你喜欢他做什么?”
时卿眉头微微皱起,无法反驳,只是想起裴闻钰的结局,心里还是不可遏制地有些泛酸。
“我不会让他到那一步的。”时卿低声。
楚庭风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哎,卿卿刚回来,你让他冷静一下。”
宁无衣朝大徒弟眨眼,“你手里不是还有任务吗?吃完饭赶紧走,早完事儿回来陪陪你师弟。”
男人犹豫着,接收到师父的眼神,揉了揉少年的头便匆忙走了。
这座山又恢复了幽静,烟雨朦朦,小老头乐呵地搬了个木凳坐少年面前,“你师兄脾气冲,性子急了些,但话糙理不糙啊,你说是吧?”
关于七月涝灾,事关重大,时卿知道沈忠年再急也不会在书信里告知,便问:“师父,您可知我为何要来江南?”
宁无衣瞪大了眼,难以置信:“不是说好来看师父的?”
时卿:“………”
“好了好了,不玩你了。”小老头拍拍少年的肩,“什么事?”
时卿这才将那些预测细细道来。
宁无衣渐渐收敛笑容,眉峰一寸寸皱起。
一刻钟后,时卿无声吸了口气,斟酌道:“我以身入局,便是想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师父,大魏不能有事,裴闻钰也不会成为历史的罪人。”
宁无衣摸索着抓握住少年的手,轻轻捧在掌心,那里残留着一道陈旧伤疤,是年轻时不知天高地厚留下的。
当时半只手掌差点断了,如今虽能握得住鱼竿,炒的一手好饭菜,雨季却仍忍不住微微泛疼。
伤痕累累且爬满皱纹的手就这样轻拍着少年被养的精细的手背,宁无衣哑声,还是那句话:
“乖徒儿啊,江湖不缺故事,史书也不缺传奇,咱犯不着冒险添那几笔。”
“你就乖乖做你的相府小少爷,寻常接三两任务,天地广袤,没人拘着你。”
“你呢,在外玩够了就回家,或者回栖隐山,师父没老,还能烧的一手好菜……”
时卿鼻尖一酸,不待他开口,宁无衣又道,“你还小,不懂,大人的世界很现实也很残忍,情爱终究不是你人生的全部,大魏也不缺你一个毛头小孩,天塌下来还有我和你父亲这两辈人顶着。
为师就盼着你和你师兄两人平平安安,吃饱穿暖,一辈子很快的……”
时卿不忍,温声,哄小孩儿一般:“师父,我和您说笑呢。”
“你何时说笑过?”
宁无衣炸毛,“为师不知你从哪得来的消息,又或是哪里结识的巫祝,你别管,让你师兄去查。”
巫祝,即擅占卜、祭祀之人,传闻巫祝能通鬼神,每一次占卜和祈福,都以燃烧自身命格为代价,因此巫祝在民间多受人追捧和尊崇。
宁无衣游走江湖多年,能联想到这方面,不足为奇。
只是,“防灾不是小事,除非找到威信力足的巫祝,否则预言灵验之前,没有人会相信。”
“我当然知道!”
宁无衣起身,拽着人往寝房里推,“你就老老实实在屋里歇着,别想那什么狗屁王爷,也别瞎操心,说好陪为师的!”
时卿被推搡着进屋,里面被褥茶具一应俱全,没有灰尘,很显然被精心打理过,时卿一颗心变得柔软,难得乖顺下来。
宁无衣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便出门了,既然已经知道这事,江南那么多条人命,便不能置之不理。
系统却知家宿主不可能闲的住,翻出资料主动汇报:
“如今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大人,以这个时代的条件,可能来不及。”
时卿没那么天真,能列入大魏衰亡起点的涝灾,必定波及甚广,若仅靠人力便能拯救,结局便不会如此惨烈。
即便有治灾之法,受思想,制度,设施,地形的影响,也未必能得到落实。
实际上洪涝问题直至后世都未能完全解决,只能尽可能将损失降到最小。
“如果动用你的能力,保下江南的百姓,能做到吗?”
时卿低眸看着自己的手,“或者申请恢复神力,不用很多,一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