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稳定的社会形态就是男耕女织，女子纺织是寻常事，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民间手工艺就应运而生了，那就是刺绣…………”
周震易有点等不及了：“不是，史努比，你追溯的太远了吧，这失足和刺绣有什么关系？”
“听我说慢慢。”史努比一点不着急，大概这个案件让他困惑了挺长时间了，再次梳理的时候，就希望不要遗漏任何他掌握的细节和前因，其中也包括他的一些推理。
“我们知道，古代大家闺秀的一个必修课就是女红，就是做针线纺织刺绣手工，其实各个朝代的刺绣针法讲究也是不一样的，到了明清之际，宫廷有着属于自己的庞大刺绣组织，你想那可是给皇帝做龙袍，一点都不能马虎。
能参与到制作龙袍的都是全国上下选出来的最优秀的绣娘，绣女还要满足3个条件，首先得是19岁，古代皇帝对9这个数字非常推崇，认为这是单数中最大的数字，和他们的身份权利是相匹配的，长得不能清汤寡水，得喜庆，谁看了谁高兴，第二是处子之身，可能这样才是纯洁无瑕的人，第三就是父母长寿，皇家讲究个吉利，这些还不算完，绣龙袍，还得讲究时辰。
绣的时候，每一针都要经过深思熟虑，不能让任何线的断头露出来，如果不小心刺破手指，血滴在龙袍上，也是要掉脑袋的。
周震易有点兴奋：“我想起来在故宫看的一件乾隆冬天的朝服，那叫一个讲究，黄袍上必须要绣九条龙，位置也不能错乱，一条在胸前，一条在背上，一条在左肩，一条在右肩，然后两条在膝上，一条在前，一条在后。最后一条嘛，要藏在衣服里面，绣在翻领上。有一句话叫“暗龙”，指的就是这一条，史努比，我说的对不对？”
“没错，这就是所谓的九五飞龙在天，而且绣龙用的还是顶配蚕丝——辑丝，这种线可金贵着呢，明清时期特意从江南的湖州采购上等的辑里湖丝。
那时候乡下是“家家养蚕，户户刺绣”，各种巷坊遍布民间，场面应该相当壮丽，那个时代绣女的技法是现在机器所无法比拟的。”
听史努比说着，潘晓晨突然想到《红楼梦》里有一个从来没有登场过的人物，命运很凄惨，18岁就香消玉殒，但刺绣了得，就连品位极高的贾母都拿来收藏。
她叫慧娘，第五十三回就写过，原来绣这璎珞的也是个姑苏女子，名唤慧娘，她的绣法技艺很奇特，也被叫做慧绣。
而且曹雪芹父辈，曾就任江宁织造，负责给皇室供应纺织品，给皇帝做龙袍，油水相当多，是个肥差。
说到《红楼梦》，就不得不提和珅了，他也算是《红楼梦》背后的男人。
和珅这个人虽然贪，但不能否认他的才华，人家诗文不凡，熟读四书五经，精通满汉蒙藏四国语言，还写得一手好字，又很会取悦主子，模仿乾隆的笔迹可以说以假乱真，你说这样的人怎么能不发达？
那时候文人墨客的作品受到了大规模的摧毁，其中《红楼梦》就险些无法流传于世，是和珅不遗余力保住了《红楼梦》。
和珅兼具才干和智谋，他不仅在满清贵族八旗子弟中迂回疏导，还保留了大量的手抄本，取得了当朝太后钮祜禄氏的支持，在几方力量共同作用下，终于在最高决策者乾隆皇帝面前将时代巨着《红楼梦》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这是和大人功德一件。
“史努比，您在这真给我们上历史课呢，圈子兜这么大。”周震易觉得史努比说了大半天也没说到点上。
史努比的节奏感保持得很好，丝毫没有被打乱，依然不疾不徐地说：“恭王府的服饰刺绣一点不比宫里差，和珅是个极其会享受的人，衣食住行，比天子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府上当然也有一批能工巧匠，手上功夫了得，我说的失足的人正是死于这些手上的功夫。”
史努比可算是进入正题了，周震易有点摸不清头脑：“手上功夫？你是说死于刺绣？”
“目前看结果是这样的，我也是听恭王府的管家后人说的，老人家提起这桩事还有几分忌惮，因为死状过于凶残。
有那么几年，每年都有一名府上的男子死于非命，而且死法相同，凶手作案极其残忍。
那一日，管家推开客房的门，本想打扫一下，没想到从房梁上突然荡下来一个人，管家“啊”地一声直接跌到了门外，不是活人，而是一具尸体，管家此时想跑却跑不了，因为腿软得已经站不起来了，尸体就这么在眼前荡来荡去，管家发现尸体并没有穿鞋，他瞬间反应过来，不是没有穿鞋，而是没有脚！裸露出来的一截脚踝已经发黑，地上却没有任何血迹，再往上看，管家已经吓得想叫都叫不出声音。
尸体的脸已经不是一张人脸，而是布满了刺绣，更为惊悚地是他正瞪大了双眼直愣愣地看着管家。”
“啊，这是……死不瞑目？”
史努比摇摇头：“每一个死者都无法闭眼，因为他们的上下眼皮全被丝线拉扯着，上眼皮的线穿过头皮吊在了房梁上，下眼皮的线连着鼻翼穿过耳朵，七窍都被丝线穿行缠绕，固定在房顶的不同地方，五官已经变形，据看到的人说根本不敢近看，第一眼看像两朵花的形状，眼睛是花芯。
整张脸像是被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应该是长短针交错运用，丝线就是各处的经络，你们能想象吗？那就像提线木偶一样，只是换成了真人，而且远看形状就像绣了一条龙，是龙袍上的那种龙，刺绣针针都不留情，刺绣用的丝线正是绣龙袍用的辑丝！”
周震易觉得不可置信：“这也太惨无人道了，谁能想到这么折磨人的办法，难道是皇宫的绣女干的？”
“可是皇宫的绣女怎么会在恭王府行凶呢？绣女和宫女一样，一般也是出不了宫的。”潘晓晨听完有很多疑虑。
“还有一点，就是做一件龙袍需要608名绣匠，285名绣洋金工，26名画匠相互协作，耗时两年才能完成，如果是一人行凶，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绣完一条龙？”史努比也没想明白。
“哎哎哎，选辑丝行凶也太浪费了吧，这不是暴殄天物嘛。”周震易一阵替人叫冤，替物不值。
“我想之所以选用辑丝是因为它的韧性足够好，一般的天蚕丝一根最多挂3个铜钱，而辑丝一根丝能穿起8个。”岳东林涉猎很广，什么都喜欢研究研究，这点和史努比有点像，他说完，看到史努比冲他点点头。
“还没有完，死者的眼睛虽然是睁着的，但嘴巴都是被缝上的，还不是简单地缝合，嘴唇上缝得全是密密麻麻的小疙瘩，针法极其缜密。”
“小疙瘩？什么小疙瘩？”听得人浑身要起小疙瘩。
史努比接着说：“对方用的是打籽刺绣，就是每绣一针就将丝线在原地打圈，绕成颗粒状的小疙瘩，米粒大小，每一粒都很饱满，小疙瘩细细密密，成百上千排列成形，无异于异峰突起，因为一针一结，也有“心有千千结”的说法，不知道这个人有什么心结。”
这样的结结实耐磨，很难拆开，凶手究竟怀着多大的恨意行针，潘晓晨想想不寒而栗。
“还有一点，死者双脚的切面很平整，应该也是用绣线所切，要知道一把丝线拧在一起足以成为凶器。”
“那为什么会没有任何血迹呢？”
“看到的管家说切去脚的地方也用刺绣缝上了，因为丝线已经渗入到血肉，从外面看是看不清刺绣的图案的。”
潘晓晨若有所思：“死者的脸上绣了一条龙，眼睛乍看像花芯，那脚下是不是也绣的是花或者龙，龙的形状复杂，脚下面积小，大可能是花，刚才说绣龙袍有一条暗龙绣在衣服里面，脚下这朵花应该也是暗花，叶底藏花？也许…………也许对方和花是有什么关系的。”
周震易也像被点醒了一样：“有道理，可能和这个男人的定情信物是个什么花，好让他长长记性。”
潘晓晨问：“那是什么样的花？”
“说不清花的品种，管家说就是比较普通的花瓣，可能就是普通的花，但针法很细密，一看就是经常做手工的人所做。”
岳东林觉得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但也不敢断定是怎么一回事：“还有别的线索吗？”
“当时和珅警告府上的人不准传出去这件事，可能知道真相的只有和大人，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死后的数年，仍旧有相同的作案手法，只可惜查无可查。
不过能肯定的是女子所为，大可能是宫里经过训练的绣女，而且针线功夫了得，也不确定这是一人之力为之，还是多人作案。”
能把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断足，而且用刺绣毙命，再用针线固定在房梁上，这是一个不小的工程。
潘晓晨觉得最大的疑点不是为什么用刺绣，为什么缝上嘴巴，砍去双足，而是这些死者并不是同一个时期的，“凶手如果是一个人的话，不可能活这么长时间，难道刺绣行凶还能历代相传？”
“如果不是一个人，那有没有可能是……”岳东林没往下说，他也只是胡乱猜测。
史努比问他：“是什么？”
“是鬼魂，阴灵不散，在王府里这么多年，说不准是做什么事。”
“嗯，和我想的一样，所以琳达说闹鬼的时候，我就觉得可能有联系，不过，一般的鬼魂是不会有什么杀伤力的，人的阳气很足，鬼魂无法近身，奈何不了的，更何况是年轻的男子，如果真的是鬼魂所致，那这事就不简单了。”
史努比差点把一条关键信息落下：“还有一条很重要的线索，那就是死者都死于3月初6！”
“3月初6？这个时间有什么特别吗？”其实没有的，时间本来都是平等的，只是有的时间会被人为地赋予不一样的意义而变得不同罢了，潘晓晨又想到五瘊子给儿子配阴婚要选固定的日子，那个日子是生辰，难道这次还会和阴婚有关系？
潘晓晨觉得不可思议，刺绣人偶和鬼魂行凶，如果不是因为工作，她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想到会有这么离奇的事情。
周震易提出来一个大胆的想象：“绣花针、刺绣、女人、行凶，这些元素加起来，我只能想到一个人…………”
“谁？”
“东方不败！”
所有人本来挺紧张的，听了这四个字都不由得憋笑。
“哎哎哎，别笑，我是有根据的。你们想想，古代功夫，男子用剑，女子用针，用针到极致的就是东方不败了，在黑木崖上描龙绣凤，一根绣花针就能杀败四位高手，一战封神，连任我行的吸功大法都奈何不了他，东方不败内力深厚，是凌驾少林方正和武当冲虚之上的，吊打一个普通男子不费吹灰之力，说不定清朝真的有东方不败这号人物…………”
周震易越说越来劲，才发现潘晓晨、岳东林和史努比早就走在他前面了。
“哎，你们等等我，万一真的是东方不败呢，敢不敢打赌，输了我就练《葵花宝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