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韵宁知道鹤翔书院,陈恪就在这座书院当助讲。
但她不会想到陈恪与这事有关,那个十九岁青年只能教那些少年之乎者也。
这是她对陈恪的看法,自那天见他仓惶而逃,从追他的小娘子喊他“狗头军师”开始。
然后知道狗头军师竟是自己的未婚夫,心里别提有多别扭了。
好在陈恪同意解除婚约,让她这颗别扭的心好受一点。
所以那道声音提到鹤翔书院,在她心里没引起一点波澜。
而曹汲却哈哈一笑,伸筷夹起一块羊肉送进嘴里大口咀嚼,还对曾毅说道:“老曾、这盘灸羊肉味道不错,尝尝。”
他不回答那人的问话,拿一块灸羊肉堵自己的嘴,这个动作有些无礼,可曹汲向来都是不拘小节的人。
而曾毅却注重礼节,这时却跟着夹起一块灸羊肉送进嘴里。
于是那道声音再次响起,“两位公子可有什么秘密不能说吗?”
听这道声音紧追不放,林韵宁往那个方向看去,见那人的年纪在三十岁左右,一张长脸的额下留着一缕山羊胡,而唇上却刮得干干净净。
这副形象让人看着有点不协调,给人一种古怪的感觉。
林韵宁就感觉挺古怪的,听谢清附耳低声说道:“此人名叫何潘仁,京城有名的讼师,还经营金石字画,与广平王李承德有点交情。”
听这个消息林韵宁讶异,一个讼师兼金石字画商竟与一位王爷关系密切?
而谢清也不解释,坐正身子却见一个青年急匆匆走进厅来,来到曹汲和曾毅面前蹲身低语几句,曹汲立刻发出惊异地一声。
而曾毅则轻轻摆摆手,青年起身向外走去。
曹汲则举盅对李漱玉朗声说道:“李大家、突然得到紧急消息,曹某与老曾必须立即赶去,敬一盅以表歉意。”
说完这番告辞的话曹汲一饮而尽盅里的酒,而曾毅跟着喝了一盅,两人起身再向李漱玉拱拱手,转身往外走去。
两人的言行让人讶异,酒宴尚未开席,他俩竟联袂而去。
见到这一幕,林韵宁转脸看向站在门口的书剑。
见她看来书剑轻轻点点头,不露痕迹地往外移步,很快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而谢清则轻叹一声说道:“曹汲向来喜欢热闹,一定是有急事不得不去啊!”
她为曹汲说话,却听何潘仁尖利的声音传来,“李夫人为曹汲说话,事实是他对在下的问题无言以对,借故仓惶离开而已。”
何潘仁再次提起刚才的问题引起众人的好奇心,有人问道:“何讼师对自己的问题可有答案?”
“当然...”何潘仁得意地回道:“鹤翔书院近期来了一个青年助讲,惯于信口雌黄胡乱解释经义,不仅迷惑书院少年,连国子监和太学院的生员也被他迷惑一些过去,看来曹汲和曾毅也在其中。”
此话一出林韵宁心里一动,立刻想起陈恪来了。
而李漱玉讶异地问道:“如是信口雌黄,胡缓、高适两位先生为何不制止?”
何潘仁回道:“这就是在下不解的地方,也许他俩也被迷惑了吧?”
听这个回答谢清笑道:“如能迷惑胡、高两位先生,这位助讲的水平应该很高啊!”
何潘仁冷笑一声回道:“不见水平只见标新立异,首堂课就否定了‘曹刿论战’的价值,称曹刿是以破坏战场规矩来取得胜利,此后再未胜过。”
“还说曹刿是春秋时期破坏规矩的第一人,对后世的破坏力远大于益处,此人公然破坏历史形成的定论,其心可诛。”
何潘仁愤愤不平,讼师就是钻规矩的空子赚钱的,陈恪推翻了定论就是破坏了规矩。
这个观念得到在座许多人的响应,大家都不喜欢破坏规矩的人。
曹刿破坏了规矩,但那是一千年前的事,他在后世的形象已成定论,妥妥地正面形象。
而陈恪却将这个正面形象推翻了,这就是破坏规矩。
席间众人纷纷讨伐陈恪,虽然不知他的论据在哪?也不管国子监、太学院的生员为何去听他的课,反正陈恪破坏了大家认知的规矩,就一定要去讨伐他。
见大家这个态势,身为主人的李漱玉是一定要应和的,而谢清却对林韵宁低语道:“此人有些见识,极想认识一下。”
而林韵宁却一直没说话,她对历史没有研究,却对陈恪的言语忧心忡忡,两人的婚约尚未解除,一旦让众人知道自己与陈恪的关系,可能也在被攻击之列。
正忧心中,却见柳乘风与孙秀回来。
柳乘风有言:“我劝孙兄回来,是要与曹汲在学术上探讨一番的。”
说到这看看首席,随即露出讶异的神色,他俩不知曹汲已经离开。
而何潘仁却讥讽道:“两位公子莫不是知道曹汲与曾毅离开方才回来的?”
这话一出众人哄笑,柳乘风与孙秀尴尬。
而李漱玉急忙打圆场,“两位公子返回也是看在奴家的面子上,与曹公子讨论学术,可待下次诗会进行。”
李漱玉给柳乘风和孙秀解围,邀请他俩入座,继续说道:“何讼师可知那位助讲还有其他离经叛道之语?”
李漱玉再次将话题转到陈恪身上,听何潘仁回道:“此人胆大妄为,竟将《论语》、《道德经》和《孙子兵法》列为智慧源学,其他各学都是从智慧源学衍生而来的,还特别推崇《墨子》。”
此语一出顿时引来群情激奋,孙秀怒道:“《墨子》乃是糟糠之学,早就应该毁其书断其根了,此子公然推崇《墨子》,此乃离经叛道之言,其心可诛。”
而柳乘风扬声问道:“此人叫什么名字,我等共讨之。”
何潘仁当即回道:“此人名叫陈恪,只是一名举人。”
听到陈恪之名,柳乘风立刻向林韵宁这边看一眼,随即说道:“此人必是阴险狡诈的小人,我等应共伐之。”
他知道陈恪,还知道陈恪与林韵宁的关系,这时正是打击陈恪的时候,振臂一呼立刻得到众人的支持。
只听何潘仁扬声说道:“柳公子所言极是,以柳公子和孙公子的才华,振臂一呼一定得到众人响应,筑起高台与陈恪论战,彻底将他打下台下。”
听到这话柳乘风和孙秀的脸色微微一变,两人自负才名,而陈恪却毫无名气,如发起论战,赢了没什么利益,可万一输了,这个脸就丢大了。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陈恪在鹤翔书院讲学,面对的是一群十多岁的少年,竟然引来国子监和太学院的生员,这一点就说明陈恪有点才华。
他俩不在意国子监的生员,却不能不在意太学院的生员,这些生员都是很有才华的。
想到这两人互视一眼,立刻知道对方不想去和陈恪论战,这时他俩就尴尬了。
孙秀不想说话,振臂一呼的是柳乘风。
而柳乘风也不想往自己身上揽事,一眼看见谢清随即脱口而出:“论才华在下不如李夫人,如李夫人出面,在下愿为马前卒。”
他将论战推给了谢清,引来谢清一阵轻笑,众人也诧异地看向他。
就在这时,书剑悄然出现在林韵宁身后,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曹汲、曾毅去了王员外精舍,那里正是陈恪居住的客店,他这时正与三人饮酒。”
“我见他俩以偶遇的方式加入了酒局,还称陈恪‘先生’,应该是奔着陈恪去的。”
听到这个消息林韵宁微微皱眉,曹汲和曾毅放弃这里的酒宴竟奔着陈恪的酒局去了,这是刻意结交的态度。
她想不明白,陈恪有何才华竟引得两位公侯之子巴巴地跑过去结交?
于是好奇心起,准备前去一探究竟,还认为能抓到陈恪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