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男人有三大恶习——“好色”、“好酒”以及“好赌”。
要发挥好色之道,也必须要有天生的才华。毕竟不论相貌、性格,至少都得具备能够使女子倾心的资格,才能够成为一种恶习。
当然,这世界上也是有不少乏人问津的人。
大家常说好酒之徒实在使人束手无策。有人一喝酒便会性情大变,也有人会做出惊人之举后却又失去记忆。不过,也有人因天生体质无法喝酒,所以很难说是一种万人通用的恶习。
好赌则麻烦了。博弈,也就是常说的赌博,应该没有比它还渗透人们生活的恶习了。做得过火的话,任谁都会皱起眉头,但连责怪赌徒的人,其实也都在不知不觉间不断重复小小的赌博。
举例而言便是占卜。
话说回来,赌博的起源本来就是占卜,用来追求判断充满不确定性未来的好坏依据,最后终究演变成赌博这项文化。
吉凶好坏皆无须挂怀。
这是一句劝诫人们不要在意算卦准或不准,无须严肃看待占卜结果的话语。然而,这其中若牵扯到金钱或利害关系,人们便无法轻易释怀。要是在早上电视节目中的星座占卜看到自己运势最差,即使不相信占卜,也会稍微有些沮丧。
赌博这种东西,无论在哪个时代都能使人疯狂投入。
由于它会使人们过于着迷,所以掌握政治的高官们才会数度想禁止赌博,却往往无法彻底执行,就是因为这些政治家才是最热衷于赌博的人。
连一秒之后的事都弄不清楚的紧张感、得到结果那一瞬间的兴奋感、胜利的喜悦与败北的懊悔。赌博伴随着剧烈的情绪起伏与实质利益,尤其能抓住男性的心,使之不离不弃。
然而,从事赌博的人总有一天都会注意到。
为了得到什么,而以其他东西作为代价时,便会在不知不觉间失去重要的人事物。
而注意到这件事情时,往往是在已无法挽回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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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一直下雨,今天终于放晴,我的心情变得开朗,为准备开门营业而到店外去时,发现大马路上的店家因为这久违的好天气显得活力四射。路边有摊贩摊开垫布排列商品,有个猫耳大叔不知从哪拖来一辆装着车轮的摊车,正在卖早上喝的粥。
马路上一早便有几名前往迷宫的冒险者,有许多小吃摊以他们为目标客层。交互喊着宏亮的叫喊声。
这座城市还是一如往常充满了朝气啊。
我点点头,此时,身旁忽然有人朝我递出一朵花。
“您要不要买一朵呢?”
我垂下视线,发现一名娇小的女孩手上提着花篮,朝我递出的是一朵颜色鲜艳的蓝花,蓝得宛如今天这样的晴天一般。
“我没见过这种花,但很漂亮啊。”
“是的!这是在迷宫中开的花喔,就像今天的天空一样蓝对不对?”
女孩呵呵呵自豪地笑着。
“你在卖迷宫里的花啊?”
我环顾四周,平常都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性在卖小把花束,今天却没见到她的身影。
“平常都是妈妈在卖,但今天由我代替她来卖花。”
原来如此,她似乎是平常那位女性的女儿,难怪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她。
“这样啊,这是迷宫的花啊,这么一说的话就会觉得是很贵重的花呢。”
我仔细地盯着这朵朝我递出的花看。
因为我并不熟悉花卉,所以也得不到这像是哪种花的感想,只能讲出“真是漂亮、花瓣形状好特别啊”这类的评语。
不过,这如果是在那座迷宫之中盛开的花,一定十分稀少。
我这么认真地看着一朵花似乎有些奇怪,使女孩发出了笑声。
“这是开在迷宫地下二楼的花,并不是那么贵重喔。”
“咦,是这样的啊?”
“是的,到地下三楼为止,即使不是冒险者也能进去。不过,很少人会特地去迷宫里摘花,所以妈妈说我们才会像这样卖花。”
这样啊,可以进入地下三楼之上的部分啊。
因为好奇心驱使,我蛮想进去一次看看,但是会有想着“那就去迷宫观光吧!”的这一天到来吗……应该是不会。
“那我就买一朵吧。”
“真的吗?谢谢您!”
我从口袋中掏出几个铜板,收下开在迷宫中的花。
因为我无法自己进去迷宫,所以只好用被动方式得到了。即使仅是一朵花,但仍不改变它属于迷宫一部分的这项事实。
女孩深深一鞠躬后,便小跑步离开,去寻找新客人。我目送她摇曳着发辫的背影,将手上的花放在阳光之下检视。
在地下环境成长的花瓣与天上辽阔无垠的天空颜色相同,使我感到不可思议。
真不愧是迷宫中的花朵,生长环境一定与普通的花不同。
“嗯,这么一想,就觉得它的气质好像不太一样呢。”
“你一大清早就在店门口干嘛啊?”
听见有人呼唤,我便转过头,见到七罪露出一脸傻眼的表情。
“嗨,早安啊,今天也很早呢。”
“你也是啊,拿着不适合你的东西。”
“啊,这个啊?这是刚才跟卖花女孩买的,她说这是迷宫里的花,我觉得稀奇就买了。”
七罪稍微歪下了腰,将脸靠近我手上的花。
她用手撩起垂落发丝塞在耳后的动作莫名炫目,使我眯起了眼睛,这一定是因为天气难得放晴所致。
“这是空慕花呢,要去它丛生的地方可不简单,仿佛脚边就是一片天空。”
“这样啊。”
我点点头,试图想象那样的画面,却很难办到。
“一定很漂亮吧。”
“毕竟那是迷宫观光旅行很受欢迎的景点呢。”
嗯?
“有观光旅行啊?”
“有喔。”
七罪若无其事地道。
“毕竟迷宫并非随处可见的东西啊,不管是旅行者或是很闲的有钱人,各式各样的人都涌来看它啊。所以,到地下三楼之前才都有经过整理养护啊。”
“这、这样啊,把它弄成观光景点了啊。”
“地下一楼的大厅,一年到头总是挤满观光客与卖伴手礼的摊贩等等,非常热闹喔。”
“该怎么说呢,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啊。”
我想像的是更加充满肃杀之气且光线昏暗,踏进一步便会使人陷入生命危险的环境。
然而,的确,如果有迷宫这种稀奇的地方,一定也会有人想来观光。
管理迷宫的人也会想招揽观光客,收取入场费等等,这将会成为一笔可观的收入。
所以,使之成为观光地的做法非常合理。
“不过啊,该怎么说呢……”
但我多少还是希望,像迷宫这种代表奇幻元素的地点,应该更加弥漫着类似浪漫梦想的气氛啊。
“你在碎念什么啊?”
七罪朝我露出呆愣的表情,我便摇了摇头道:
“不,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我重整心情,打算打开店门时,想起右手上的鲜花。
思考了一下后,我将之递给七罪。
“什么?”
“虽说不过是顺手,不过难得有这个机会就送给你吧。比起被一个男人拿着,这样花儿应该还会比较开心吧。”
“呃,你要给我吗?”
见我点点头,七罪便战战兢兢地伸出了手,接下这朵花。
她将花放在胸前目不转睛地盯着看,接着再微微抬头望着我,脸颊上多了些许的红晕。
“那个,谢、谢谢,我很开心。”
见她面带腼腆的模样,使我说不出话来。
这只是突然心血来潮的举动,真没想到会使七罪露出这么甜美温和的表情。
不知为何,这使我的心中莫名一阵骚动。我随意回了几句后,便夸张地笑着掩饰。我心想着自己还真是不够潇洒,逃也似地进入店内。
这一定也是久违的晴天害的,毕竟今天的天空非常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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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间咖啡厅的老板,偶尔便会遇见奇怪的客人。外表很有特色,或是行为举止异于常人,各式各样的人都有。
现下便有一位这样的客人坐在窗边。
那是一名大叔,他将毛躁的褪色金发随意地绑在颈边,服装也显得十分邋遢,衬衫的领口沾染到黄色污渍,卷起的袖子上线头也已松开。
若仅是这样倒还不会使人留意,但他将额头完全抵在窗户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点的东西也是“白开水”,前前后后大概三小时都维持这副德性。
窗外是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吗?
我觉得那都是些一如往常的景象。
路边的摊贩、贩卖东西的人们、小吃摊与来来往往的大量人潮。这的确是盯着看也不会嫌腻的热闹景象,但有需要那么热衷吗?
我送走付完账的两位高贵阿姨,店里便只剩下我与那个大叔。
此时,一声咕噜噜噜的巨大声响传出。
我瞄了大叔一眼。
大叔依旧将额头抵在窗户上,用手摸了摸肚子。他应该饿了吧,该去问他要不要点什么吗?还是应该放着不管呢?我有些烦恼。
此时,进来后一直维持相同姿势的大叔蓦地朝我挥了挥手。
“是的,您要点什么吗?”
走近一看,便发现大叔的脸颊消瘦,长出些许胡渣,脸色很差。不过,眼底却不可思议地绽放生机蓬勃的光采。
“嗯,坐了这么久真抱歉啊,能给我一些食物吗?”
大叔的嗓音沙哑,但音色与表情都明显表现出雀跃难耐的神采。
他摸了摸怀里,取出一枚金币,上面刻着没见过的纹路。
“其实我从南方一路旅行过来,刚刚才到这座城市,还没有这里的货币。”
原来如此,若刚历经长途旅行的话,便可以解释这大叔的憔悴程度了。
“怎样,要不要和我赌一把呢?”
“赌?”
听见他唐突的话语,我不解地歪着脑袋。
“这是……”
大叔用拇指弹起金币,发出清脆声响的金币飞过我的头上,反射出耀眼光芒并掉了下来,跌落至大叔手中。
“高山与河川国?九州的金币,在这座城市里拿去换钱的话,应该能换到一笔不小的金额。”
“这样啊。”
他不在乎我毫无兴趣的回应继续道:
“金币的正面或反面,选你喜欢的一面,然后我弹出金币,你若猜到答案就能得到它;如果猜错,就随我吃到饱。怎样啊?”
大叔笑着说道,表情显得十分开心。
至今为止,我遇过许多客人,但还是第一次有人和我赌这个。
打赌。
而且还是对我相当有利的条件。金币是一笔不少的金额,就算他再怎么会吃,但以我们这家店的菜单定价而言,甚至还能赚一半以上的差价。
“我想拒绝欸。”
“唉呀,怎么了?你不想要金币吗?”
尽管大叔惋惜地抬头望着我,但我的性格是一碰到打赌便会变得慎重。
不如说——
“不管怎么想都很可疑……”
“不可疑、不可疑!我刚好花光全部旅费,所以手头有点紧而已!”
“不是还有一枚金币吗?”
“少了这小小一枚金币的话,我就活不下去了啊!”
“但可以拿来打赌就是了?”
听我这么一问,大叔便扬起嘴角。那是一种充满自信的笑容,而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使人感到一种背脊打颤、深不见底的气魄。
大叔脸上挂着这样的笑容道:
“因为我一定会赢啊。”
这话使我有了些兴趣。
掷出钱币,猜正反面。
简单来想,胜率应是二分之一,他却说他一定会赢。
“我知道了,那我就跟你打赌吧。”
我用一种挑战般的心情说道。比起胜负,我还比较在意大叔那份自信从何而来。
“男人就必须这样呢。”
大叔让我看了看硬币。
“你要选正面还反面?”
“正面。”
大叔用手指夹住硬币,并展示给我看,那是我刚才看见的纹路。
“这是背面,我弹起硬币,如果出现这一面就是我赢了,出现正面就是你赢了。可以吗?”
“可以,请开始吧。”
大叔装模作样缓缓地将硬币放到指头上,如方才那样弹起硬币。
我用眼睛追着它的轨道,金币在空中留下金色的轨迹,啪地一声被压在大叔手背上。
我不禁探头过去。若一旦开始便会像这样使人在意结果,这便是打赌。大叔仿佛在欣赏我的反应,缓缓挪开了手。
“反面,是我赢了。”
“唔唔唔。”
没想到真的输了。
这么一来,便不自觉地感到不甘,会使人不禁想说再来一遍。我努力咽下这一句话,却无法彻底死心地说:
“能让我看看那枚金币吗?”
“喔?你的直觉很敏锐喔。”
大叔虽然这么说道,却又轻易地将金币交给了我。
金币有些老旧,有许多微小的伤痕与凹痕。我将金币翻过来一看,后面刻的是其他纹路。
“是普通的金币。”
我将金币还给大叔,这么低喃道。闻言,大叔便发出笑声。
“你以为这是出老千用的金币吧?太老套了、太老套了。”
“但那种事不是很常见吗?其实两面都是正面之类的。”
“那种小把戏是三流人士才会用的,像这样被对方要求说要检查金币的话,不就无法掩饰了吗?”
唔唔,这么说倒也是。
“那您为什么那么有信心啊?胜负都是各一半的机率不是吗?”
“那就是……‘
大叔竖起食指。
“秘密了。”
我不禁很想跌倒。
本以为他会为我解说清楚。
“那愿赌服输,给我吃饭吧,我什么都吃喔!”
见大叔笑着拍拍肚子,我不禁涌起扫兴的感觉。
我敷衍回应,并走向厨房。
食物到底都消失到那具瘦弱身体的哪里去了?没想到我竟然会有吐槽这句话的机会,而大叔也是一个很健谈的人,我做的每道菜他都直夸好吃好吃。
出乎我预料的是,他的吃相真的很令人赞叹。
大叔坐在面对马路的窗边位置,吃得津津有味,成为一种绝妙的宣传。路过行人都发出赞叹声驻足。
例如肉类料理。
将大块鸡肉的皮煎得焦焦脆脆,再淋上照烧酱,并附上蒸得热腾腾的马铃薯,可以压碎马铃薯搭配酱汁吃,也可以与鸡肉一起夹进面包里吃。见到大叔这样吃后,一名肉食兽人推开门这么说:
“给我来一份跟他一样的。”
接着,店里便骤地忙碌了起来。
不过,这样的话这里就不是咖啡厅,而变成普通餐厅了啊。
但我想到这件事,也是在送走最后一位客人之后了。
在堆积如山的锅碗前,我吁了一口气。
天色逐渐逼近傍晚时分。
在我急忙出菜的这段时间,大叔一直望着窗外。
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他那么在意啊?
似乎是感受到我的视线,大叔转头看着我。他那受夕阳余晖映照的脸,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寂寥。
大叔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到我的面前。
“我问你啊,这间店没有其他店员了吗?”
“对,只有我一个,怎么了吗?”
“你要不要雇用我啊?薪水少一点也没差,我正好在找工作。”
突然被人这么一问,我当然觉得很困扰。
我自然没有雇佣别人的经验,这间店生意也没好到能够付人薪水。
大叔察觉到我内心的挣扎,脸上浮现笑容。他扬起嘴角,露出之前那种笑容。
“——要跟我打赌吗?”
我脸颊一僵。
“条件和刚才一样。”
我当然很想拒绝,打赌不是什么好东西,嗯,不怎么好。
“我一定会赢喔?”
这家伙真是的,我用鼻子冷哼一声。
你以为我不会从失败中学习,就中了你这种明显的挑衅吗?如果他是这么看我,那还真是失礼,希望他马上改正这瞧不起我的想法。
“好,那你坐在那里就好,洗碗就交给我了,毕竟你是雇主嘛。”
我又输了……
为什么?我这次选了背面啊,为什么赢不了?
大叔心情大好,开始吹口哨。我则背负着一股虚脱感,瘫坐在椅子上,抱着头。
真不应该跟人打赌。
“对了,要打赌吗?其实我今天还没找到住的地方——”
“不,已经够了……”
我举起双手投降。